第二日，阳光依然明媚。早自习时，同学们排着队，依次去讲台前交费。只有恩宁没有动，仍旧坐在座位上，头低得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她知道此时一定有许多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论是同情的、困惑的，抑或鄙夷的，都像今朝的阳光一样，刺得她睁不开眼。

    好容易捱到下课，婷婷拉着恩宁去办公室。恩宁此刻希望这条路变得长一些，让她理理思绪该如何开口。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虽然从小学起就时常为了本不应该属于她的烦恼而烦恼，但她仍不喜欢把自己的情况一次次对陌生人说。她觉得自己的身世就像脸颊上刺下的印记，随时经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哪怕是同情与怜悯。

    敲开办公室的门，迎上了秦老师那温和的目光。恩宁只轻声叫了声“老师”，就微微垂下眼帘，她不知道接下来这目光会不会改变。婷婷大大方方的和秦老师闲聊了一会，然后才进入正题，介绍恩宁道：“这是汪恩宁，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住在福利院，经济上有些困难。学校领导也知道她的情况，每年她的学费都是减半的，而且可以延迟交……”

    恩宁一言不发的站着，听人说着自己的身世，越发难为情。秦奕涵静静的听着，目光落在恩宁身上，缓缓开口道：“这几天我把你们的档案都看了，对班里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他走近恩宁身边，柔声道：“你叫汪恩宁？”恩宁点点头，他的声音更加柔和：“不要有压力，只管好好学习，别为这些事操心，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恩宁忽感到一阵暖流向上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的点头。不知是怎样走出办公室的，恩宁的眼前渐渐模糊，唯有那道望着她的目光，包含着理解与关切。

    奕涵的书桌上摆着恩宁的档案，上面贴的一寸照是一个短发、瘦削、略显苍白的女孩子。他盯着那照片，眼前的这张脸和他脑海中的另一个样子相重合：长发、清澈如水的眼眸、阳光般的笑容，还有那湖水、那竹林、那雪花、那夕阳……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年。猛然间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梦境拉回现实，他按按额角，不禁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呢，已经十五年了，早人事已非，还想那些做什么。

    他起身去开门，是班长方婷婷。“秦老师，这是班里订练习册的同学名单。”他接过名单，让婷婷坐了，努力使自己回过神来，望着那一个个名字。婷婷又继续解释道：“名单上一共是49人，除了……”她顿了顿，轻轻说出三个字“汪恩宁”。奕涵愣了下，迅速瞥了一眼桌上的档案，那清秀的女孩子眼神中却略带忧郁。他放下名单，问婷婷：“她每年都不订练习册吗？”婷婷答道：“是啊。”他想了想道：“我刚来还不大了解，你能把汪恩宁的详细情况告诉我吗？”

    婷婷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恩宁的详细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说她一出生就没有了父母，医院的医生护士照顾了她几天，后来就转去福利院了。我和几个班干部曾去过那里做义工，那的条件并不好，又是和养老院合在一起的，有孤儿、残疾小朋友，还有一些孤寡老人。虽然每年都有政府的补助、慈善捐款，但经济上仍然很困难。恩宁她平时很节俭，几乎一年四季都穿着校服，学校食堂三元一份的午餐也舍不得吃，每天中午都要走回去吃饭，来回将近一个钟头呢。还有各种参考书、练习册她也不订，如果有需要她就借我的看看，不过她很少开口，都是我主动塞给她。其实恩宁很少说她自己的事，她不想别人用特殊的眼光看她，也不愿给人添麻烦。学校曾经想组织捐款，她都拒绝了，送东西她也不要。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她才好。”

    婷婷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奕涵眉头微蹙，沉默着，思索着。而后他自语道：“也许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视同仁，过多的关心反而会形成一种压力。”他又转向婷婷道：“哦，你先回去吧，别告诉恩宁你和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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