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郑蝶青回到府上,已是晌午,烈日当空,照得郑小公子有些晕眩。家中的小厮很机灵,郑蝶青小少爷刚下马车便蹬蹬跑上来报告:"夫人在屋里等您一天了。"
"不是吩咐过么,怎么还是这样固执?"自语着,郑蝶青眉头皱成横断山脉,也不知是心疼还是自责,脚步不觉加快,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大门。
南方的春天向来比北方来得早,植被也懂得迎合春意,枝头上布满一朵朵开得均匀鲜艳的粉红桃花。吸进口里的,是整整一嘴桃花香,如饮甘泉。郑蝶青在房门外停住脚步,顿了顿思绪,才伴随木门"吱呀"一声缓缓迈入脚步。
可是高舞风并不在。
桌上稳稳站着一只瓜子盘,一粒粒瓜子仁尖尖地堆成小山包。桌子旁有口大木箱,郑蝶青打开一看,竟是一箱子书卷。随手翻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这一本是刚到皇都抄写的论语,那一本是练字留下的稿底。这么长时间过去,自己都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以为早就丢掉了,不想被舞风仔仔细细收藏起来。
他的手指停滞在箱盖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你回来了。"身后远远传来高舞风刚进门夹带的喘息声,郑蝶青转身,俩人对视,均是一愣。一时气氛有些尴尬。郑蝶青笑笑,指了指身后的桌子道:"这要剥多久?"
"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舞风低头从他眼前经过。看到箱子已经打开,会心一笑。"也不知你还需要不需,有时我自己拿出来翻翻也挺好的。"
郑蝶青点头。"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不过,你要是喜欢全都拿去好了。"
这时王何进来,通知他二人用午膳。
"也好,还未曾见过二老,"又拉过高舞风道,"你我一同去拜见父亲母亲罢。"
高舞风轻声一句自是应该,眉头上似乎还有心事。被郑蝶青看出端倪。
"你昨晚……是宿在他那里么。"她这么问。
"嗯",他答得犹豫,思量着后面她会怎么问,自己该怎么答。
可是高舞风沉默了。直到郑小公子想起午膳一事,刚欲张口提醒,她突然开口:"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郑蝶青肩头一搐,继而迅速恢复常态,温柔的眼眸倒映着女子迟疑的面孔,缓缓伸手去触碰她指尖。
"走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一路上,俩人均是沉默不语,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花前月下,甜言蜜语自不是他们有过的,不过,高舞风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这么静静喜欢着,看着他。
这不正是她当初的愿望么?只不过,心里有块地方,仿佛被啃噬过,日夜疼痛着,难以忍受。
"你的病……好些了么?"从未觉得从厢房到正厅的路途如此遥远,高舞风自后侧看着一脸无悲无喜的郑蝶青。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否终有一日会为了那个人再次离开。
那时,她是否还会放手,亦如当初?
父亲出事后,高舞风的自幼赖以生存索求庇护的世界完全崩塌了,那时她自以为什么也不想,以为什么都可以抛开脑后,清清静静了此一生。
只是,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有些东西才慢慢浮出水面,死死将她包围,逃脱不得。
佛说,情无奈。
"时好时坏,太医说了,仔细调养没有大碍的,你莫担心。"
然后又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嗯……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郑蝶青"哦"了一声,摇摇头。"过俩天才走。"
高舞风轻轻咬住嘴唇。
又寻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总算捱到正厅。
许久不见儿子,郑母心头想得紧,一大清早便起身下厨。食材是一样一样经过精挑细选才放心得下。虽是上了年纪,老夫人手艺十分精湛,江南一样样小吃美食雕琢得跟一件件艺术品似的,陈列在四四方方的桌面之上。连在郑府做了几十年伙食的老厨子都赞不绝口,玩笑说这样下去老夫我岂不要失去饭碗?
郑老爷子由郑兰捷扶着入席,郑蝶青行过大礼,担心一句:"父亲身体好些没?腿疾是否还似从前那般疼痛?"
"我和你娘都好,只是你自己也要当心。"看来老爷子是知道了。
"小病,太医说死不了的。"
"长辈面前又在胡言乱语!"见老爷子蹙眉,郑兰捷上前数落起来。
老爷子笑了,道:"这事得怪罪你这做哥哥的,从小对他太惯事了。"
郑兰捷连连说是,郑蝶青突然想起什么。"怎么没看见大娘?"
"回娘家了。对了,兰捷,明天你有空罢?把那堆贺礼打发过去,东西不多,也是一番心意。"老爷子边说边就着持拿筷子的手指了指方进门就留意到的几个大箱子。
"哦?这是谁家要办喜事么?"郑蝶青疑惑。
"怎么?你还不知道?当今圣上最宠信的九王爷要与王家小姐结为夫妻,这么大的事,身为一国宰相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啧啧,叫王某怎么说您?"事后,王何无不夸张地嘲笑。
这个王家小姐便是大娘家的人,郑兰捷的表妹,早些年是当妃子培养准备送进宫的。只不过,算盘打得贼响,一袭美梦被老天爷一个"当今圣上唯齐皇后是妻,不纳妾嫔"击得粉碎。
天无绝人之路,皇上这条柳藤枝是攀爬不上了,但能搭上九王爷这躺顺风车也是不错的。
楚彦大婚?那人舍得?
郑蝶青小声犯起嘀咕。这里头,少不了楚瑕横插一脚竖插一笔!
夜晚回到房中,齐孟轲阴魂不散地再次出现,惊得郑蝶青差点拔出刀子拼杀上去,平静后,他示意高舞风先出去。
"你来做什么?"郑蝶青脸色黑沉。
俊美的下巴便被扇子抬起,齐孟轲腹下一热,贴上嘴唇吻了一遍又一遍。郑蝶青不反抗,待他尽兴才撇开头道:"你来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齐孟轲坏笑,"要不要做个够……"
郑蝶青推开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手指夹起一本书卷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齐孟轲"哗"地展开扇子轻轻摇着,绕到他身后在耳边吹气。
"不理本王了?"
"别闹。"
"呵呵,这么认真作什么?"
"困了。"
"正好"
郑蝶青眉头微蹙,想要逃脱,却被齐孟轲抢先一步,压在身下。
"是不是昨日弄疼了你?"
没等他回答,手指熟念地解开衣襟。郑蝶青抓住他手腕,想要挣脱。齐孟轲伏下身,轻易将他制服,然后咬住他脖子,一字一句地说:"明日便可攻城。"
"什么?!"郑蝶青吃惊地看着他。
齐孟轲挑眉看他无法掩饰的慌乱,手指一个用力,霎时,慌乱变作狰狞。似乎很是满意,齐孟轲低低笑着。"怎么了?你似乎不大愿意?"
他没有回答,明知故问的事,没有必要回答,浪费口舌。
齐孟轲盯着他看了很久,不放过任何一个眼神变换,然后突然大笑起来。
"你果然在意他!"
郑蝶青冷笑,挑衅说是。
“如果是,又怎样,我郑蝶青有情有义,他给予我的,我没有道理不感激。”
“好,你要感激,你便感激你那个楚瑕罢!”齐孟轲说完,不等对方什么反应,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