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姬伏的事沉默的一会儿，他忽然问我：“倘若有一天，你与子房为敌，你会怎样？”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这个世上，我断然是不会与子房为敌的，在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正恶之分，倘若子房是这个世界的敌人，我一点也不会犹豫地跟这个世界作对。

    他说：“若是你的身份让你不得不如此呢？你可知，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一生顺遂的。你如今还能一心一意对待子房，那是因为藏在这身后的谜题还没解开。而谜题往往都是美丽的，当你选择揭开谜题，背后往往是你接受不了的事实。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走出这片迷雾。”

    “你究竟想说什么？是子房瞒着我什么吗？”

    “不知道。”他轻缓一叹，胡子一捋，说：“只是时间久了，便能自然而然地感知一些事情。正如天地万物，千姿百态，呈现给你的是一个面目，而真相往往是另一个面目。至于是什么样的面目，我不知道，唯有你自己去追寻。”

    “如何追寻？”

    “道家主张修性，所为性，为人之根本，人之初，性本善，善是天地初始的力量。用心去感悟，心于万物相通，你总能察觉到些什么。如今你的眼里脑里全是子房，这就相当于被蒙蔽，一个人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是无法感应的。”

    我愣在原地。

    一句话也没听懂。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茫然，让我将手上的东西全都放下，跟他去了一个地方，顺着溪水往下走，来到了一个悬崖边，溪水顺流而下，形成一道瀑布，刷刷冲击石头，发出磅礴的声响。

    这边的空气很潮湿，雾水铺面而来，冻得让人很容易冷静。

    他回头道：“将《秋水》再背一遍。”

    虽然不懂他在卖什么关子，我还是很顺从地将秋水念了一遍，已经读了一个早上了，我脑子还是很好使的，背下来不是什么难事。

    背了一遍，完全听不到他赞许的目光，只见他皱了眉头，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头：“师兄有解释过。”

    他说：“师兄的解释是他自己的悟性，你的解释呢？”

    我还是茫然。

    他摇头，道：“看来让你打开道门有点困难，将眼睛闭上。”

    “嗯？”我在想，他不会是想把我推下去吧？于是看了看脚下，完全看不到底，云雾层层，将山上与山下完全隔开，掉下去的话，就算摔就水里也会被摔烂吧？但他为什么要推我？这个想法真好笑！于是我就将眼睛闭上了。

    眼睛刚闭上，背后一股奇妙的推力将我推了出去，整个人脱离了地心引力悬空。

    妈的，真的把我推下去了。

    不睁开眼睛还好，一睁开眼睛还不如不睁开眼睛，还被中心翻了个身天朝天，距离悬崖顶上越来越远，我想尖叫的，可是耳边风呼呼地响，我什么也听不到，脑里现在一片空白。

    倘若我晓得我是这么死的，我一定在走之前抱着颜路，告诉他无论什么样的危难我都会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他温婉一笑的样子最好看，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他一定笑了。可现在，是不是太迟了点？

    视线穿过一片迷雾，一个身影缓缓而下，一手接住了我，使我的身体保持了平衡。逍遥子就在我旁边，拦腰抱着我下落。我以为他要陪我自尽什么的，他忽然说：

    “现在呢？现在你想的是什么？”

    我骂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工夫想什么啊？”

    “所以说，子房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吧？”他回头对我抬眼一笑，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忽然加重了力道，脚尖水上轻轻一跃，接力将我抱到了深潭边上的一个木亭子上。木亭子迎水而立，与世隔绝，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潭子很深，水很清，绿幽幽的完全看不到底，这得多深啊？

    耳边只有瀑布的声音，我竟然想通了一件事。

    我以为子房是我的全世界，可在这样的关头，竟然是颜路。

    为什么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