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已止,新生伊始。
术后沾血的刀具已被齐齐处理,高精密的仪器也一台台撤离,重归静谧的房间内,一时间只有天花板上那瑰丽刻痕上微弱的金色光芒点点滴落。
“等你醒来,都自由了。”
深蓝碎发的少年抬手拂过少女额上被薄汗浸湿的发丝,而后起身望了望室外的初日旭阳,唇角慢慢勾起释然又醉心的笑,却分外憔悴着。
而后身影隐匿,再不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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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潇冰舞身上一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或许是她笑起来的明媚,又或许是萦绕在她身上的那股暗香,总之很美。
就像此刻,鼻息之间消毒水那刺鼻的味道被清淡的一股花香悄然掩盖,温和而淡然。
等她睁开双眼时,入眼的却是墨绿碎发的少年沉默哀悯的神情,那薄薄的镜片下仿佛泛着水润的光泽。
亚梦初始时有些恍惚,喉咙里的干涩和仿佛缺氧般的大脑都让她整个身子都变得很沉,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那额上久未愈合的伤口以及其蔓延的妖痕已然完全消失。
怎么回事……
我……
“……亚实呢?”
定定怔愣了良久,少女终于沙哑地开口,沉默的眸子望向三条海里。
作为现在胀痛记忆里唯一清晰出来的一条线,她只能隐约察觉到这貌似已经成为了一种捆绑关系下潜意识的条件反射。
“……抱歉。”名为愧疚的神色浮上眼眸,三条海里皱了皱眉,终究是开口道:“亚实她……被天网社的人带走了。”
……是吗?
……就这样,短短一句话……却是埋葬了她如今唯一的亲人。
少女一双瞳眸忽而深沉得犹如汪洋,几欲滴血。而后她却是强撑下来,纵使一股碎裂般的痉挛疼痛蔓延至全身,也被全然忽视,那双幽然的瞳里只剩弑杀。
她的唇角浮起冰冷苍悴的笑,而后一步一步逼近墨绿少年:“三条海里,枉我这么信任你。”
强行拔下输液管后,少女站立起来将手抵于少年的脖颈之上,那手腕处的口子立刻涌出暗红的血,自白净的手臂上蜿蜒划下瑰丽的痕迹。
“……樱你干什么?”
凉潇冰舞一进来就看见她竟是一副意欲夺杀海里的动作,那艳红的血刺得她心脏突的一滞,随即脱口便是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代价?!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是真的在愤怒,而且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一次一样的痛心疾首。从脸色到唇瓣,无一不是苍白着的。
亚梦一怔,随即便是冷然笑道:“那我倒要问问寄生虫卵的解药是谁给的?天网社中央枢纽,连赤焰都不能随意进入的地方,又是谁能拿走这解药!”
她只是再也不愿意让人因她而死。
再也不要了……
冰舞默然,而后叹道:“是……月咏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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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暗沉的云飞速掠过,凉意漫天袭来,世界都变得一片清冷。
少女离去的身影,朦胧在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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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咏宅。
代表着丧葬的绫纱素缟流汇成一条条银丝布置在整个复古式建筑上,悲彻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大厅内,面色或沉默或悲悯的人们身着着黑色的礼服,隔绝于外面淅淅沥沥的冰冷雨滴。
樱白的少女,凝缩了瞳眸,一步一步沉重地踏近宛如灵堂布置的世界,只觉得耳边除去嗡鸣再无内容。
月咏或斗的葬礼应该已经办过了啊……
少女深吸一口气,心脏忽而窒得发疼。
那么……这是谁的葬礼。
其实答案很明显,中央枢纽之地若非特意召唤,擅闯着必亡——可是她不愿看到,那黑白底色上,那张描摹千百次的眉眼。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月咏歌呗一身黑衣,面色冷凝如冰,双眶里斥满了泛红的血丝,素来高贵傲然的绝世紫瞳此刻布满着刻骨冰凉的讥嘲。
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刻意着低到尘埃地去俯视面前的她——
几斗为她放弃的,她知道些什么?
几斗为她做的,她又理解些什么?
她得不来的他的一生,却葬送在这样的人手上。
“……来吊唁,不可以么?”
少女的眉眼仿佛落了雪,如同一副清淡的水墨画卷,苍白荒翠,更添一分盈盈羸弱。
她的浅笑,刺痛了歌呗的双眼。
就如那日订婚宴上,她也是这样一副淡漠的神情。那样超然世外如若空无,是表明她不爱吗,若是不爱,为什么又有那样悲伤的双眼。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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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很静。
像是有幽落的梵唱在轻吟,远远地传来,然后穿透胸膛——
很多人死后,化作一抔(póu)黄土有之,一抹灰烬有之。却终究是什么也无法留下……魂逝于天穹。
此刻,樱发少女跪伏于地,孱弱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堪堪苍惶,难慰终老。
几斗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我想做你的新娘——就像纯奈妍那样,能穿上素白的礼服,黑白交错间,世界缱绻流离。
忽的。
“嚓——”
明晃晃的剑光反刃冷寒,少女垂下的眸缓缓睁开,只见那把长约八分米的武士剑的剑尖,清晰地抵在她的颈动脉处。
按其削铁如泥的程度,应该只需轻轻一划,她则必死无疑。
月咏歌呗双眸沉默,悬握着剑柄的手,却不曾有半分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