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那个夜晚似乎有些不真实，在多年以后，每逢赵昆仑回忆起这个场面，他都感慨不已，时间最终证明了一切，但是酒后的一番笑谈当时又有几个人当真了呢？连薛岳将军最后就称酒有点喝高了，被手下搀扶着离开的。

    那夜，赵昆仑感到特别清醒，反正睡不着，他也不着急，由着思维天马行空一般飞扬，把他带到一个又一个熟悉和不熟悉的地方。

    南京，他的萱草堂，多年以前的掌柜，现在的国军上校团长，命运真是奇妙，这样的两个身份合在一起，多年前的酒友难不成也化作了刚才酒桌上的弟兄们，在首都的聚会还不够，特地安排了几千公里外的山中营房聚会？

    安全区的安德烈神父、大卫、义工阿标，大姐大婶们可还好？女儿赵萱现在哪里呢？在上海？和古井过得好吗？女人如浮萍，飘到哪算哪。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战争期间，身不由己，也是飘到哪算哪。

    中党好，真想去看看，能够把地分给农民，有魄力！讲承诺就是汉子，你答应的事做到就能服人！今天这个党带头抗日，照样能够折服亿万老百姓，这样的党了不起，姑爷走的对，看得准！

    迷迷糊糊间，赵昆仑仿佛看见姑爷带着女儿笑着向自己走来，赵萱的眼里，满是幸福的泪水……

    1939年新年过后，薛岳兼任国民党湖南省省主席。第二游击支队被安置在大云山一线组织训练。

    大云山位于湖南岳阳县东北部，属幕阜山系西北支脉，为花岗岩地貌，主峰脉络清晰，呈马鞍形东西走向，主山脉东高西低，北陡南缓。大云山据说有七十二峰，峰峦翠叠，林涛飞瀑，其间又有古刹交相辉映，景观秀险雄奇。最高海拔910米，最低处为152米，相对高差758米，是一处演练山地游击战法的绝好地方。

    武汉会战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据当时政府有关部门统计，武汉会战中中国军队浴血奋战，大小战斗数百次，以伤亡40余万的代价，毙伤日军25。7余万，大大消耗了日军的有生力量，对于中国来讲，日军虽然攻占了武汉，但其速战速决，逼迫国民政府屈服以结束战争的战略企图并未达到。此后，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为了进行武汉会战，日本几乎用尽了国力，由于兵员和物资需不断增加以增援武汉前线，国内劳力、粮食、能源均感不足，日本政府逐渐失去了充分保障军队军事物资供应的能力，这让军方和政府都很苦恼，互相埋怨起来，政府埋怨军方一年多来绑架政府无限扩大战争，军方为自己狡辩，说是想尽快结束战争。问题是战争看上去遥遥无期，最终天皇批评了军方，强调政府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主导对华政治和军事战略，御准政府提出的“以华制华”、“以战养战”策略，对中国政治进攻为主，军事进攻为辅，对重庆政府采取诱降政策，而对华北等占领区游击武装的反抗进行残酷的扫荡与镇压。

    对于第一兵团的几十万国军来讲，大半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仗打，这给经历了残酷大战考验的广大官兵一个难得的休整机会。

    赵昆仑在这大半年来，精读了不少兵书，对游击战又有了新的体会和领悟，他和薛岳将军又有过多次深入的交谈，对这个长自己几个月的长官佩服有加，薛岳也把这个南京人当成兄弟看待，在琢磨游击战法的过程中赵昆仑对依托山地有利地形开展游击作战充满信心。

    对于战争中的军人来讲，太长时间的太平会很不适应，任谁道知道，平静中可能蕴含着更大的杀机。赵昆仑原本想开展新一轮秋冬练兵的，古井说过的日军每年进行三个月的耐寒训练对他很有吸引力，已经责成副官带着一帮参谋搞训练预案，上报给第一兵团司令部备案即可，薛岳将军授予他开展各种形式下游击作战的全权，也就是说，把赵昆仑的第二游击支队作为了整个兵团开展游击作战的试验田。

    但是，世界形势瞬息万变。这年的9月1日夜，一道惊人的消息传遍了第一兵团，数小时前，德军集中强大的兵力，在大批飞机、坦克的配合下，对波兰发动了突然袭击。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有坏消息传来，波兰军队虽奋力抵抗，但其陈旧的武器装备和落后的战术，根本无法抵挡德意志第三帝国的“闪电战”。波兰军队节节败退，波兰很快大片土地沦陷。9月3日上午9时，英国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德国在上午11时之前提供对波兰停战的保证，否则英国即将向德国宣战。午时，法国也向德国发出类似的最后通牒，其期限为下午5时。德国对此置之不理，英法两国于当天向德国宣战。英、法对德意志第三帝国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

    让世界上不少将领感到迷惑不解的是，英、法对德宣战后，并没有立即从西线对德意志第三帝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坐视波兰军队孤军奋战。最终，波兰覆亡。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趁德军侵入波兰之际，开始向西扩展疆域，很快建立起一道“东方战线”。东方战线的建立使苏联共增加领土46万多平方公里，人口2200多万，西部边界向西推进约300—400公里。欧洲局势的快速变化让全世界瞠目结舌！

    国际局势的变化似乎也刺激了日本，冈村宁次亲自制定作战方针，为了打击中国军队继续抗战的意志，决定在9月下旬，开始奇袭攻击，以期在最短期间内，捕捉第九战区主力部队，将其歼灭。为此，日军第11军集中多个师团，包括海军、航空兵各一部，共10万兵力，在司令官冈村宁次直接指挥下，采取奔袭攻击的方针，进攻长沙。

    此前，薛岳将军已经升任第九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大战在即，很快他又被正式任命为司令长官，全权负责长沙会战事宜。

    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第九战区总参谋长指着地图介绍了整体形势，对战区地理特点着重做了说明：

    “我第九战区所辖范围主要是湖南及湖北南部、江西省一部。战区跨湘、鄂、赣三省边区，东以赣江为界、西到湘江。两翼又各有一湖，东为鄱阳湖，西为洞庭湖，恰好成为整齐对称形状之战场。如此地形，日军习惯采用的大迂回之战法也就无从施展，只能进行正面作战。”他停顿了一会，扫视了一下仔细聆听的将领，继续介绍道：“我们第九战区还有个天然的特点——群山纵横，河流纵横，山水相依，地形复杂。著名的河就有澧水、沅水、湘江、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浏阳河，这些河与山地交织在一起，从而就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防线。这样一种多山、多水的地形对部队行动会产生较大影响，尤其不利于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行动！”

    这么宏观上一分析，将领们都为这样的战场地形感到庆幸，小鬼子一向凭借优势火力大打运动战、突袭战，这回有这些山山水水阻挡，看他们还能神气起来？国军将士未战先得三分地利，这无论如何是令人鼓舞的。

    看着将领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薛岳也仿佛被感染了，他补充说：“只要利用这些良好的地理条件，再加上正确的战略战术，完全有可能打退日军的进攻，化被动为主动！战区的作战方案大体如下：敌似在9月中旬开始南犯，将以主力由湘北往南直趋长沙，而于赣北、鄂南两翼施行策应作战。我战区决心予敌以严重打击而开第二期抗战胜利之先河，对敌主力且战且退，诱敌深入于长沙以北地区，最终将敌主力包围歼灭。赣北、鄂南两翼方面，战区安排部队击破其策应作战之企图，全力保障主力方面之成功。简而言之：后退决战，争取外翼！”

    作战会议完毕，众将领纷纷起身告辞，薛岳特地留下了赵昆仑，他的部队这次被作为了战略预备队，薛岳担心一旦战斗打响没有时间再关照这位和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