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凌歌派人来请她吃饭，说是凌玄鸟听说安王的病情，特来探望。

    门口闲谈的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很会梳妆打扮，墨夕月向来是物尽其用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总像还在雾隐楼一样不修边幅，所以让小姑娘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带则被她挽在了手腕上。

    期间她一直蒙着脸，无视那个侍女好奇的眼睛，随后便出门离开。

    外头自然有人带路，走了快一半时，抬眼却遇上君言枫。他正站在昨晚看的那株紫玉兰树下偏头望她，目光柔和。今日他难得穿一身青衣长袍，与那紫花很是相配。

    恰好，她今天穿的是紫色长裙。

    他衣袍下摆绣着竹纹，而她衣裙上绣着兰草。

    “怎么站在这里？可别让他们等久了。”她说着嗔怪的话，语气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眼里更是含着满满的笑，一派好春*光。

    “自然是在等你。”他站在树下，朝她伸出手，“昨晚半宿没睡，还累吗？”

    她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掌心，指甲不安分地刮着他的手，细细描绘他手心的纹路。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还好，我本就习惯白天睡觉。”

    “今天怎么把头发都盘起来了？”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做客，我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样懒散。”

    “你便是懒散，也很好看。”

    她斜睨他一眼，嗔道：“人家都说，爱说好听话的男人都不可靠。”

    他不由得莞尔，摇摇头不再多言。可眼里分明含着笑，像夜空里的星光，明晃晃的叫人无法忽视。心里蓦然涌起一种亲吻的冲动，她转移视线，说起了别的话题。

    两个人在这些楼阁庭院中穿梭而过，一路上聊着些无趣的琐事，然而两人的表情都分外柔和，倒叫人觉得盛景绚烂，心中欢喜。只恨路途太短，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挥霍，往后再难得如此。

    坐在待客厅上正询问着凌云病情的凌玄鸟，余光里看见对面的莫尘烨表情突然冷沉。她一愣，想起昨天他望着月姐的表情，若有所悟，朝门口望去。

    果不其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远处慢慢行来，隔得近了，更加看得清楚。墨夕月微微抬头，君言枫眉目低垂，都表情柔和，唇畔带着相似的弧度。虽然没有什么夸张的笑容，但就是有一种默契流转，谁都插不进去的气场。

    凌玄鸟不由得叹了口气，倒是对莫尘烨产生了几分同情。她从未有过求而不得的事情，顶多就是在八皇兄的病情上受过挫折。但也知道求而不得是很苦的。

    小公主过得很顺遂，却也并非不知人间疾苦。事实上，宫廷里有人间至上享受，也有人间无上黑暗。作为一个母妃早逝，而且还是因为那种罪名被赐死，凌玄鸟对很多事情都清楚。只是她不说，也不愿意做那种违背良心陷害他人的人。

    有人身处黑暗而堕落，如河底淤泥；有人身处黑暗而始终洁净，如婷婷白莲。

    凌玄鸟是后者。

    比如昨天她第一眼看到墨夕月。那时候她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兄妹三人重聚，眼睛无波无澜。凌玄鸟立刻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有故事的。

    大多数亲人不在身边的人，见到这样欢聚的场景，眼里都难免会流露出羡慕的神采。可这个人眼睛太平静，不是防备心太重，就是对自己的亲人没什么感情。无论这个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有一段不可说的往事。

    那个人站在她面前，以她表姐的身份，凌玄鸟不由得心疼。如今这个人露出这样柔和的表情，即使她并不喜欢这个“姐夫”，也绝不会允许有人站出来打扰。

    毕竟她是真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位姐姐。

    墨夕月早在之前就放开了君言枫的手，虽然袖子掩着，但明眼人还是知道他们俩干的什么勾*当，她既不想再刺激莫尘烨，也要在新认得妹妹面前做个好榜样。

    还未进门就瞧见凌玄鸟偏头望着她，眉角眼梢都是暖意，唤她：“月姐，你来啦。”那一声月姐真是听的人小心肝都给泡化了。

    墨夕月心里简直笑开了花，声音也含了笑：“你昨夜睡得可好？头还疼不疼？”

    凌玄鸟头疼不疼不知道，莫尘烨却实实在在地被她那语气酸的牙疼。这女人声音难得这么甜腻，听的人毛骨悚然，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席面还是昨天那个布置，他们毕竟几个男女有别，也不都是血脉亲人，虽然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但别人总是要在意的。

    今天再办酒席，还是为了昨晚凌云的事。

    凌云仍然在卧床休息，所以没有出席，凌歌便代为感激。虽说是感激，却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只是笑着敬了一杯酒。墨夕月心里清楚他因为凌云的病情对府中诸事都有了警惕，却没说什么，只是庆幸凌歌懂分寸，没将这怀疑表露出来，打草惊蛇。

    她摇了摇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只是为了不使气氛太过尴尬，就连君言枫和莫尘烨也识相地说了两句应个景，凌玄鸟和墨夕月更是相谈甚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是龙凤胎的缘故，她二人不仅容貌相似，就连一些小习惯，或者对于某些事物的观点看法也十分相似。只是因为出身和经历不同，在大事上或许会有分歧，但她们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只聊着闺阁小事，梳妆打扮之类。

    “月姐的发式真好看，只是装饰未免太多了些，反而不美。”凌玄鸟微微蹙着眉，内心不虞。月姐平时就不爱打扮，总是一根发带系着，虽然干净利落，却少了些优雅柔美。今天她好不容易打扮一番，是哪个下人这般不懂规矩，故意替她做这般俗气打扮，简直可恨！

    凌玄鸟目光从她淡紫色的衣裙落到大红色的珠钗上，其实她人美，再违和的妆容也显得精致。只是她分明是一张清雅容颜，这般模样还不如披散长发，清水之雅。

    墨夕月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并不懂这些，平常也没怎么注意，实在有些失礼，所以今天特意让王府的两位侍女替我梳了个发髻。”她伸手扶了扶簪子，似有不安，“怎么，不好看？”表情平静，然而眼底颇为忐忑，整个人无辜极了。

    她家妹妹这么好，做姐姐的当然要给小公主一个保护她的机会。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嗯，小丫头们，别以为年纪小就可以乱说话。她可是要在这里长住的，当然要杀鸡给猴看。

    凌玄鸟摇摇头，“不，月姐还是很美。”心里却已经决定把这件事情跟皇兄提一提，不听话的下人怎么能不受到惩罚呢？

    这句话也不过略提一提便轻巧放过，女孩子向来是能说的，只要喜欢，扯上半天也不会厌烦。墨夕月便慢慢变换着话题，借此知道了凌玄鸟的许多喜好，甚至是其他皇子的事情也打听了一些。

    很多东西外人手眼滔天也无法得知，但对于生活在皇宫十几年的凌玄鸟来说，却是很简单的事。

    相对于女人，男人们往往可以在酒桌上解决所有问题。这句话墨夕月在前世听过，一直深以为然，直到现在。

    那边三个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天生毒舌，只有凌歌一个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可惜靠他一个人实在挽救不了这迷之沉默，最后只好一个人自说自话。那两个人偶尔给面子地应一声，他都能感动的哭出来。

    安离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来，真可惜。

    墨夕月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幸灾乐祸，拿起酒杯遮住脸，唇缝里溢出“哧”的轻笑。身旁的凌玄鸟看了她一眼，也举起酒杯，与她相碰，眼里含着盈盈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