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落山，小凤就催促良娃区别接林子大哥和嫂子。锅里的腊肉煮得咕嘟咕嘟直响，香气飘了好几里路，娃闻到香味，抓住灶房门框，咋哄就是不松手。小凤懒得理他，到地里拔了一把蒜苗子剥了，刮了一盆娃子白萝卜、红萝卜和洋芋，用水漂着，抓了一把干木耳用灶炉里的热水泡着。
没过一小会，嫂子就过来了。小凤问：“嫂子来了，良娃呢？”
嫂子说：“他们兄弟伙的在后面踩蚂蚁呢，谝得一股子劲，我也懒得听他们说些啥，就走在头里来。别管他们，我们忙我们的。”
小凤说：“嫂子每次来都要上锅燎灶的，你说我的手就不开叉，啥也不会，简直笨死了。”
嫂子说：“哎呀，你这是叫我来吃东喝西的，我也没做个啥。你还说你笨，女的都要和你一样的话，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嫂子说着，走进灶房，就着灶房门口漂萝卜洋芋的水洗了手，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旧衣裳，把两只袖子往背后一挽，就是一个上好的围裙子，袖子往肘拐子窝一捋，就忙开了。
菜端上桌的时候，良娃和娘把爹扶了进来，让爹和娘在上边坐了，林子大哥和嫂子坐顺手一边，良娃和小凤坐反手一边。良娃把预先热的包谷酒给大家满上，嫂子伸手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口盖着，连说：“我不会喝，不给我倒。”小凤拉了拉嫂子的袖子说：“倒上倒上，能喝多少算多少，我们多吃菜，让他们男的劝酒去。”
良娃把酒端起来，说：“爹，你身子不好，多吃菜，少喝点。林子大哥，我们今儿要放开了喝，你不要怕，嫂子在跟前，她不会说你的，即便喝多了，就在这歇了，又不是没有床。来，哥，嫂子，我们喝。”说完，一扬颈脖酒就倒进嘴里，亮杯子给大家看。
嫂子把面前酒杯里的酒端起来抿了一小口，说：“良娃，让你哥少喝些，他身体不比从前了，喝多了黑里咳嗽得不得了。边吃菜边喝，喝缓些。走，小凤，我们到灶房说话去，尽他们兄弟伙扯去。”
良娃说：“林子哥，今儿黑请你和嫂子过来，一是谢你和嫂子我不在屋的时候，对小凤的照顾；二是咱们兄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谝了，很想在一起聚聚；三是有些事情想向哥讨个主意。哥，你说，咱们农民当个干部不容易吧，没当时日思夜想挤破脑袋也要想办法当，可一当上才觉得干部也不是好动的。”
林子大哥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一行有一行的难处，我知道。你才参加工作，肯定有些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有啥子不会的，多想年龄大的问问，态度放谦虚些。遇到手边的活路做多做些，多做活没有坏处，也累不坏人。”
良娃说：“不是有啥子不会的问题，也不是干多干少的问题。你不知道呀，有些干部干的事根本就不是人干的……”良娃就把头天黑里和小凤在床上谝的一蔓瓜又说了一遍，末了，说：“哥，你说说，当干部有啥意思，有时我真不想干了。”
娘听着良娃的诉说，知道良娃受的苦，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等良娃话一落地就抢着说：“良娃呀，你看着，要是万一干不顺心，咱就不干了。现在政策这么好，做啥子不活人呀，干嘛非要当那个干部。我跟你说，你给我听好，别人咋样我管不着，你要是跟着做些丧天良的事，你就不是我和你爹的娃。”
林子大哥说：“现在就不说干不干的话，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要干下去，而且要干好。你得把握一个原则，就是婶说的，就是不能坑害人，这是做人的根本。不过，啥子你要正面想想，反面也想想，如果放你在镇上领导的位置，你咋样安排工作，管理干部，上面的任务你得完成，下面的干部你得笼络，各方面的关系你得摆平。就像我们居家过日子一样，一家有一家的难处。想了这些，你心里就平衡了，人在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你现在之所以看不惯镇上干部那些事，是说明你还没有完全从农民的位置出来，还是拿农民的眼光看事情，你说不是。”
良娃说：“是的，可是我宁愿当一辈子农民，也不愿干那些缺德的事。”
林子大哥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想如果你不干了，肯定会有人接着干，照样在害人。所以说你干与不干，对整体上没有任何影响。你得换个角度看问题，你把这个差事干着，保证自己不干坏事，那么农民就不是少受一份罪，要是自己能说服身边的干部少去害人，不是更大程度上保护了农民。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
良娃说：“你说的没错，可是现在大伙都这样，你能说服谁呀？你还没动嘴，别人就对你有意见了。”
林子大哥说：“所以你就得想办法往上熬，想办法当官。你是一个干部的时候，你只能保证你一个人不去害人，你当了官了，官一个人，就能多让一个不去干坏事，管十个人，就能让十个人不去干坏事。官越大，就能影响更多的人，农民受的苦就越少，你说是不是？”
良娃说：“想当官的人多了，可不是你想当就让你当的。”
爹一直静静地听着良娃和林子大哥说话，这时插话道：“当官和当干部一样，都事在人为，先看你想不想当，再看你会不会当。良娃你说，你以前你能想到你现在当干部的事吗，恐怕你做梦都想不到吧。从农民到干部，是在做人，从干部到当官，同样在做人。只要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