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华安静坐在圆桌旁,眼睛盯着碗里的饭,余光却在偷偷打量这位据说是六笙徒儿的男人。
那时,她做好夜宵正要上菜,刚出厨房的门就看到月光下一道模糊的白影正鬼鬼祟祟的趴在井边做什么,叫他也不应,觉得这人可能心怀不轨。
于是趁他不注意便一脚踢了过去,将他踢到了井里,只不过等踢完后才知道这人是小姐新收的徒儿,顿时有些尴尬。
这时男人突然望过来,吓得李菁华连忙将视线收回。
刺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冷,犹如冰锥戳的浑身泛冷,李菁华连忙端起酒杯给人赔不是:“方才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我家小姐的徒儿,才多有冒犯,菁华失礼,这杯酒就当菁华给公子赔礼了!”
说完一饮而尽,喝完将杯底倒过来,果真一滴不剩,诚意十足。
既白冷冷看着她,跟看一块石头似的,什么也不说。
李菁华尴尬的举着空杯站在那里,知道男人不愿意原谅她后轻轻一笑:“公子不肯原谅也是对的,毕竟是菁华太过失礼了,被人踢下井这种事是个人都不能忍受,何况是公子这种身份尊贵之人,只望日后有机会再向您赔礼吧。”
说完,就坐下了。
既白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耳边滴答滴答的水落声连绵不绝不容忽视。
六笙耸眉,看着既白一身水道:“穿着一身湿衣服你是想着凉么?到时可不像府里那样有人伺候你,去换件干的。”
既白望着她,缓缓摇头。
六笙费解了:“你喜欢穿湿衣服?”
既白又摇头。
“那为何不换?”
崔二娘跟李菁华也同样疑惑的看向他。
既白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低声道:“因为没带衣服。”
看了看他手上的纳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侧头道:“戒指里也没有?”
既白定定点头。
无奈叹口气:“你出门都不带衣服的么?”
谁知对方扫她一眼,用一种很是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语气道:“这次去鲛人族本以为不足一天便能回天宫,所以没让人备好。”
六笙无奈扶额,难道不出门就不在纳戒里备衣服么,怎么连生活习惯都跟个孩子似的。
于是无奈道:“菁华,去拿那身刚赶制出来的玄色梅衫给他。”
李菁华愣了愣:“小姐,那玄色梅衫可是…”女款啊!
六笙凤眸微眯。
李菁华一僵,吓得立刻奔去后院拿衣服。
小姐又要作弄人了。
富丽大堂,方圆大桌,十几样美味菜肴摆在眼前,六笙与既白安静端坐,只二娘一人豪爽模样夹着筷子来回穿梭,吃的啧啧有声,是不是还抹一把嘴。
既白不动声色的皱皱眉。
师傅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干净的么,若是把干净的师傅沾脏他会不高兴,很不高兴。
于是男人看着二娘的目光越来越冷,只不过二娘正沉浸于美食的海洋中,没空理会。
不一会门帘轻响,李菁华低着头,用木盘端着一身叠放整齐的衣服,走到六笙面前,一脸踌躇:“小姐,这…真的要给那位公子么?”
六笙凤眸微眯:“若我家宝贝徒儿没有干衣服穿最后着了凉,后果你担待的起?”
听到六笙隐含威胁的话,李菁华顿时一抖:“不…不是,我没想让公子着凉,可…”
小姐你坑自己人也坑的太狠了吧!您就不怕你家徒儿跟你断绝师徒关系么!
看着她那忧心忡忡的样儿,六笙轻笑,一把将衣服接过来,亲自放到既白手中,望着既白煞有其事郑重道:“这可是为师最钟爱的玄色梅衫,非亲近的人不能穿,今日既肯送与你便是将你当做了自己人。所以,你穿上便不能脱下来了,不然便是背叛师门。”
一听到‘背叛师门’几字,既白一怔,似乎没想到这衣服竟是这般重要的东西,而后朝六笙郑重点点头。
六笙向李菁华抬了抬下巴。
李菁华了然,看着既白做出请的姿势,有礼道:“后院有干净的客房,公子,请随我来。”
既白正细细打量手中的衣服,可一听要去后院顿时不动了,转身看着六笙,闷声道:“我有洁癖。”
六笙淡淡道:“所以呢?”
既白桃眸赫然:“所以客房脏,我要去你的房间。”
“噗!”二娘刚嚼到一半的饭顿时给惊得一口喷了出来。
那喷出来的食物残渣动力十足带着口水掠向前方三人。
三人见状迅速后撤几步,站定后嫌弃而危险的看着那还保持着喷饭姿势的人。
“哦呵呵…,今晚月光真好,我还是先回家赏月了。”
说完没等三人说什么,脚步生风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门。
看着她那傻样,三人又是无语。
将目光收回,六笙盯着自家徒儿执拗的眼神败下阵来,松口道:“菁华,领他去我房间。”
李菁华顿时愣住。
小姐居然同意了!可是她从不让人去她房间的啊,如今竟为了这徒儿破例,看来当真是将这人疼到了骨子里,看来自己以后做事要小心些了。
“如此,公子请随我来。”
说完,缓缓上前,开始引路,既白向六笙点点头,跟上去。
大约上了二十几阶转角楼梯,两人终于来到了二楼。
二楼是中空格局,中间有十几根粗壮石柱牢固的顶着,柱子间都拉着曼妙黑纱遮挡外面探究的视线,走廊极长,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两人又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了走廊尽头那唯一的房间。
“这便是小姐的房间了,除了小姐外连我与二娘都未进去过,一切都是小姐亲自打扫,今日小姐能让公子进去当真是将公子这个徒儿疼到了骨子里,让我等好生羡慕。”
这话顺耳!
桃眸回暖,满意瞄她一眼,拍马屁的话顿时抵消了些方才被踢下水产生的不悦。
道了一声不必在此等候,既白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等门完全合上,李菁华不敢逗留,提起裙角就开始一路小跑奔下楼。
那公子平日里无论高兴亦或生气脸都冻得跟个冰块似的,一看就是个难相与的主儿!一会他若发现衣服是女装,生气起来的话,不敢怪罪小姐难道还不敢迁怒她么!到时连上踢他下水的帐他还不一起算了么!
到时她也就没活路了!所以她要赶紧寻求小姐的庇护!
这方走廊上‘哒哒哒’脚步声焦急,那方屋内,既白正细细的观察着他师父的闺房。
房的摆设精致淡雅,床也不似一般闺阁女子那般挂满了红红纷纷的帷幔,而是挂着一层朴素丝滑的白纱遮光。
整间屋子摆饰极少,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及一张檀木凳,诺大房间显得有些空荡。
也正是由于这空荡,对面墙上那几张黑色纱幔显得更扎眼,那些纱幔下坠玉玲整齐排列,由房顶竖直垂下,干脆利落,像两张暗色帷幕忠实的守卫着绝世珍宝般纹丝不动,不让外人窥探。
既白慢慢走过去。
这时窗外突然吹来阵阵微风,吹来屋子里六笙独有的寒梅雪香,硬生生将这盛夏里最为浓烈的炙热逼退几分,头脑顿时清明几分。
最终还是没走过去。
舒服的吸了口寒梅香,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黑色纱幔,摇摇头,走到床边动作优雅开始衣服,不一会便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