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色渐起,渐渐黑了。
德武帝冷着一张脸挥散了上菜的奴才,径直去了床边,和衣睡下。
不知为何,今日心中突然累了。
人一累警惕性便会下降,他从不会放任自己有这种懦弱的感觉,然而今天他真的累了…
德武帝望着金黄的殿顶,出神,整个思绪渐渐变轻,最后飘起来,眼神迷离,德武帝恍然入梦。
掌灯的老太监见状,灭掉灯关了门,便静静守在门外。
德武帝不喜人近身,自登位那日便如此。
宇杀侧卧在床,眉宇紧锁。
梦中,他回到了八岁那年。
那年,匈奴大举进犯宇朝,仅仅一个月便夺下十城,先帝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从龙椅上摔了下来。
担心匈奴迟早有一天打进内部,先帝慌慌忙忙的将他这个大皇子当成安抚匈奴的质子赶紧送到了西北。
然而宇朝已是强弩之末,匈奴收下他,也不过是为了给‘侮辱大宇朝’这件事,恶意的加点作料而已。
在那些胡须蛮人眼中,大宇朝,早如掌中玩物。
他,即将亡国的皇子,毫无价值,然而却能让这崩塌晚来一个月…
也只是一个月而已。
然而荒唐的先帝显然觉得一个月的享乐比亲生儿子重要。
匈奴对待奴隶不会手软,甚至残忍。
那几年,他一直住在狼群,年幼时因生在皇宫,没有任何武力傍身,数次险些丧命狼口。
早些时候,靠喝狼尿,吃狼吃剩的食物过活。
长大,学会了用刀子杀狼或者…杀人,这才过的好了点,长了些肉。
十二岁,他记得那时他卧在狼粪上迷迷糊糊快要饿晕了,一个喝醉的匈奴士兵突然倒在了狼圈外,他拿起偷偷藏好的弯刀,一刀割喉,鲜血洒在他的嘴上,那味道,好鲜美。
正要开动,一个匈奴女人却突然出现,眼神惊恐,仿佛看见了一个非人东西,恐惧而又不可置信的跑开了。
仿佛他做了一件跟人类不一样的事。
这样不对吗?为何不能吃?活着,原本不就是一件靠掠夺才能维持的事情么?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是怪物。
可是轻风说不能吃,好吧,他打不过她,那他就忍。
可是他吃惯了生肉,吃不下任何熟肉或者菜,不过幸好轻风会厨艺,这西北,也只有轻风做的食物,他能接受。
……
“我叫太轻风,出身太氏家族,五岁上山学武,学满十年,下山便进了西北,今年十五整,乃皇上亲自册封的西北英武大将军,你呢,你叫什么,多大了?”
轻风骑着马环着他狂奔在回城的路上,他没回话,只默默的盯着她背上的六支羽箭。
血味在风里弥漫,吹也吹不散,暗红色的血从她的手一路流到他的脸,而他,虽衣衫褴褛,却罕见的没受一点伤,这要得益于轻风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颠簸在马背上,五脏六腑叫嚣着不舒服,然而他满心却只注意得到这人,明明比他大三岁,为何却能为别人以身犯险。
登时觉得这人愚不可及,为了一个弃子,竟然做出这样放弃生命的行为。
他越过轻风好看的肩头,向后看去,匈奴上万士兵扬鞭策马紧追在后,滚滚黄沙遮不住那一双双被激怒的血色眼神,他们拿着锋利的钢刀愤怒咆哮,烈马肌肉虬劲,距离被约拉越紧。
死亡,只是迟早的事,就像这大宇王朝。
如果是他,绝对会立马丢下马上这小孩,然后赶紧狂奔回去,这样或许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然而这人却仿若不觉她这一身伤,还有后面那些凶神恶鬼般的匈奴人,一副笑意吟吟仿佛他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轻松模样跟他聊天,从天文地理到烟花之地,从荤黄段子到治国理念,一双漆黑的眸子总是盛着闪烁的光。
当真…美极了。
十二岁的宇杀想,这人的眼里大概藏了两个星星。
西北荒漠,戈壁浅滩,他见过最美的便是星星,除此以外,他无法用任何事物来比喻这双眼睛。
但这无法影响他对这人的印象,依旧蠢不可及。
太轻风跟宇杀最后还是比匈奴人早一步跑进城门。
自此以后宇杀在西北生活了两年,这两年他只吃太轻风做的饭,虽粗淡了些,却也足以让他身材拔高到同龄孩子的水平,而在太轻风的悉心教导下,他学会了上乘武功绝学,这是她幼时费了好大功夫才拜到的师傅交给她的,还曾警告她不许交给第二人。
一天天的亲密接触,一日日的身体成熟,宇杀长到了二十岁,俨然已高过轻风一个头。
轻风此时二十三,却依旧跟宇杀记忆里的模样一般无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那双眼睛长得更勾人了。
每次那双眼笑意吟吟看他之时,心脏都会狂烈颤抖。
那双眼注视别人时,他心脏亦会颤抖,然而却是为了抑制杀人冲动而抖罢了。
一日,宇杀来向轻风请教一个兵法问题,却不见她,想到什么,来到城头,果然见到了。
风力,轻风胡乱的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听到声音向后看去,见到来人,眸子多了份笑意,随意招了招手:“宇杀,来。”
轻风坐在墙头,往旁边挪了挪,给宇杀腾了个位子。
宇杀坐下,西北的英武将军在宇杀伟岸的身材对比之下,一下子显得娇小起来。
狂烈的旱风里,轻风眯着眼看着远处那轮红的仿佛要将大地烧起来的夕阳:“宇杀,你觉得何为天下。”
宇杀眸子一瞬闪过一些复杂之色,下一刻便按照书上的注解答了。
轻风却轻笑,十分欣慰的看了他眼,下一刻复又浑不在意的继续瞅她那轮百看不厌的血一般的夕阳:“当年救你之时,你才十二,如今已过八年,我倾尽毕生所学,教你武功权谋,如今,倒是连我也看不透你了,宇杀,这很好。”
云淡风轻的脸庞,稀松平常的语气,再也正常不过,然而宇杀没有来突然感到一股恐慌。
果然,下一刻,轻风拍了拍屁股下的土,便笑道:“我已替你安排好回京的守卫,你该出发了。”
“我还没学完所有东西。”宇杀声音低沉的道。
“不,你该走…你必须走了。”一瞬,轻风的眼一下子凌厉起来,仿佛一把破空的亮剑,亮的出奇:“边境之战已持续十数年,大宇王朝需要你,百姓正在等待仁君带领他们脱离苦海,西北军也需要一位合格的君王振奋军心,宇杀,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你,回到朝廷,夺下皇位,挽回大宇王朝的颓势。”
宇杀隐藏在阴影下的眸子静静地盯着轻风:“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总是在为别人活。”
轻风一愣,复又笑开:“你总有一天会懂。”
宇杀没再问:“我欠你一命,为你做一件事,很公平,我会回去,两年,两年你就会看到你想要的。”
他没食言,两年,他真的把即将倾覆的大宇王朝救活了。
百姓辛苦耕耘下,粮食丰收;帝王免除税制,推行选举,严惩腐败,朝内百官风气顿清,治国之作顿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而西北的补给还有杰出士兵的培养也不再是问题。
两年,轻风带领焕然一新的大宇铁骑终于踏平了匈奴的领地,俘虏奴隶三十万,缴获牲畜上百万头,金银千万两;
一旁小族见状,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