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三叔这话，顾盼不由得皱眉。她那么强调，他们还是把顾军送镇上去了。白白耽搁了时间，看来顾军难逃断指的命运！也罢，她不是救世主，无法随意摆弄任何人的人生轨迹。

    顾老三接着说：“当时就应该听盼盼的话，直接去市里医院。二哥也同意，可大哥和大嫂主张去镇上。他们说镇上医院离得近，想办法先止血。没想到镇医院根本就不敢留，一来一去就耽搁了。”

    “认识大夫吗？送点礼，让人家好好给接接。”顾老七说着。

    “那么大医院咱能认识谁？一进去就送了急救室，然后让交钱，直接又推进手术室，连医生的脸都没看清。”市里的医院是二甲级的，主楼有六层高，左右两边四层是住院部，气派的不得了。

    在他们庄稼人看来，去那么高级的地方看病，十有八九是该死的毛病。在那里面工作的大夫和护士都高不可攀，打听点事都陪着小心。

    “二哥怎么说？”在顾老七心里，二哥是无所不能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二哥也得听大夫的。”顾老三摇摇头，“咱们谁都上不去前，让交钱就交钱。”

    “对了，钱够吗？”提到钱的事顾老太太赶忙问着。

    顾老三点点头，“暂时够，大嫂卖粮食的三千块钱还没来得及存，全都带去了。你不又给拿了一千嘛。”

    杨慧兰听见一千这数眼睛瞪得溜圆，心里开始嘀咕起来。这老太婆，一天到晚的哭穷。尤其是刚刚结婚的时候，跟自己哭天抹泪的诉苦，她年幼无知上了当把彩礼钱给拿回去五十。她觉得自己跟公婆一起过日子，不用自己花生活费，不管吃什么吃饱就成。公婆早晚都要归天，这老院子连上房带偏房，比其他兄弟还多了些，怎么想都是占了便宜。

    可等她过上日子才知道自己算计错了，老七买豆腐挣得是活钱，婆婆想办法明着暗着勒钱。她跟老七打了几次架，这才稍微好了些。可她总觉得挣得少，有时候账目对不上。不过她没念几天书，数学本来就差，没有确实的证据理论不过旁人，只能自己憋气认倒霉。

    难怪村里人都说自个婆婆是最难对付的婆婆，话里话外让她小心些。她们在一个院子里住了不到半年，小两口每天辛辛苦苦做豆腐，吃着公婆喝着公婆，可一个月到头仔细算算账，竟然没剩下几毛钱。

    关键是，十里八村做豆腐的只有两家，除了她们就是杨慧兰的舅舅。据杨慧兰的舅舅说，只要肯吃辛苦，一个月总能赚个一百多块。

    她不怕辛苦，就怕是有人把她当傻子，让她白辛苦！

    杨慧兰心里一直有疑虑，眼下算是抓住证据了。老太太一下就拿出一千块钱，说这里没有她辛辛苦苦做豆腐的钱，她死都不相信！

    杨慧兰想到这里脸阴沉着，扭身回了上屋。大伙都在关心顾军的伤势，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应。

    顾老太太的心思都在大孙子身上，她抓住顾妈妈的手，焦急的说着：“你和福来一定要救救军儿，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

    “娘......”

    “你们手里有钱，大医院可是吃钱的地方！”顾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军儿是你们的亲侄，跟儿子没什么区别。你们可千万不能不掏钱，大不了我让军儿将来给你们顶脚！”

    农村讲究祖坟风水，没有儿子的人死后是不能埋进祖坟的。除非有过继的儿子情愿死后埋在养父母的下面，俗称顶脚，这样才能让没有儿子的夫妻进祖坟。按照顾爸爸夫妻的情况，她们死后只能另外找个地方孤零零的安葬，是没有资格进顾家祖坟的。

    不能跟其他人一样享受进祖坟的待遇，死后不能受后代人的祭拜，这对于封建思想严重的农村人来说是最大的悲哀。也正因为这一点，顾妈妈才觉得愧对顾爸爸，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眼下听见婆婆说这话顾妈妈吓了一跳，大伯家里也只有顾军这么一个儿子，给她们顶脚就意味着大伯他们进不了祖坟。

    “娘......”

    “奶奶，你说得能做数吗？”顾盼的声音把顾妈妈的话掩盖住了。

    “怎么不能算数？你大伯和大伯母最孝顺，一向最听我的话。而且这次是为了救她儿子的命，那可是我的大孙子，听不听由不得她们！”顾老太太霸道的说着，“只要你妈妈肯拿钱出来，我说了就算！”

    “话可以随便说，钱花出去就没了。”顾盼笑了。

    “这丫头心眼多，嘴巴叼。我在这个家说话一向算数，大不了我给你按手印！”顾老太太让顾盼马上写字据，她和老爷子两个人在上面按手印。

    “盼盼......”顾妈妈看见顾盼真要写字据，赶忙出言阻止。这怎么跟闹着玩似的，不过几句话就把这么大的事情定了下来，还是在对方当事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况且用给顾军出医药费为交换条件，顾妈妈觉得有些不近人情。说到底，她终究是太重情份。

    顾盼却给了顾妈妈一个眼色，让她静静看着就好。顾盼也没期待这个没有任何法律效应的字据会起什么作用，更不在乎爸妈死后能不能进那个祖坟。她经历过死亡，更能体会生死的意义。活着能够舒心享福，死后化作尘土埋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差别？

    她就是想要用实际证据告诉爸妈，谁说得话可以信，谁是为了达到目的在信口开河！

    很快，一张字据被写好了。

    “娜姐，你来读，大伙都听听。”顾盼知道爷奶不认识字，“七叔，三叔，你们是证人。”

    顾娜对字据上的内容很感兴趣，她拿过去大声读起来。大概意思就是顾爸爸无偿出顾军的医疗费，日后入土的时候，顾军以继子的身份给二房顶脚。如若反悔，要如数返还医疗费。

    “我代表老大按手印。”顾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盒印泥来，自己按下手印又让老爷子按，随后让老三和老七作为证人也按了手印还签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