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忙碌奔波下来,海戈筋疲力尽。前几日投出去的简历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回复,今天的收获也不尽理想。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他的出头之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奔波的命运?
海戈站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心情沉郁地看着到处耸立的高楼大厦——他知道茫茫人海中有太多像他一样的人。在学校的时候斗志高昂,满腹的理想理论,以为地球只踩在自己一个人的脚下,每一天都过得蠢蠢欲动,难以按耐;然而真正走上社会后却被拥挤的人潮淹没了喘息的机会,所有的理想都在残酷的现实中被消磨殆尽。
这已经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七个月了,一整个夏天和秋天无声无息地溜走,没有人肯给他大展抱负的机会,没有人赏识他的才华,没有人……不!还是有人愿意陪在他身边的,那就是他的萱娅。
她是一个好女人,总是那么生动地陪在他身边。很多时候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被慌乱的生活逼死了,每天睁开眼睛都以为自己已到了另一个世界,终于可以放下乡下的母亲和所谓的理想抱负。可当他的眼睛看见微笑着的萱娅,当他在冰冷的清晨碰到那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脸水——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一个萱娅在陪他活着。
他一定不能辜负这个女人,她是那么爱他,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而他却连一件衣服也没有给她买过,没有带她去看过一场电影,没有和她好好散一次步,甚至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鄙视她是外乡人。
那他自己呢?何尝不也是外乡人?虽然身份证上的地址与“厦门”挂了点钩,却在市区里举目无亲,和朋友们口中的“北仔”有什么区别?
他有什么资格去嘲笑萱娅?为什么就不能体恤她的不易?为了与他在一起,她背井离乡,放弃在家里的舒适生活、宽大住房,与他挤在一间连电视机也没有的十几坪米的廉租房,难道这些他都看不见吗?
不!不!他看得见,他在心里由衷地感谢这个女人,感谢这个肯把生命都给他的女人。
他只是觉得对不起,没能给她舒适的生活来回报她给予他的爱,他觉得羞愧,觉得自己很没用。
而这些话都无法说出口。
海戈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渡到了朋友的宿舍,几个朋友正在喝着小酒,看见他来了,立刻让出空位,添了椅子和杯碗。
几杯小酒下肚,朋友们快乐的气氛感染了他,阴霾的心情被暂时放到了一边。他和朋友们高谈阔论了起来,从事业谈到了女人,一个朋友突然开口道:“海戈,说实话,这些人当中就你的女朋友最漂亮。”
“是!”“是!”……朋友们应和着。
该骄傲吗?海戈知道朋友们想说什么,只好笑笑做回应。
朋友继续说:“性格也好,长得也漂亮,对你也不错,就一点不如意——外来妹!”
“是北方的吗?那大眼睛我看像北方人。”另一个朋友补充道:“上回见过一次,讲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啊!其实现在北不北南不南的无所谓。”
“话可不能这么说!”第一个朋友趁着酒劲把嗓门提了起来,“委屈咱们海戈了,无论怎么说咱们还是厦门人,她一个漳州小山村的高攀咱们海戈了。”
高攀?
海戈在心里掂量着这句话。
“海戈,咱们怎么说也要娶个厦门本地的,你说是吧!要能娶个富婆就更好了,最好是能让我们少奋斗五十年的那种。其实外来的也不错,像什么北京的、上海的都不错,人家怎么说也都是大城市的,以后要发展的机会比较多。”朋友打着饱嗝,眯着眼说,“像萱娅那样的女孩子,只能玩玩而已,现在咱们还没有好的对象,就先和她在一起,以后有好的了,甩了她!”
干脆又直接地传授。
海戈笑笑地没有应话。
“这种女孩子很会看时机的,她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啊?你想你现在又没有金又没有银的,她干嘛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还不是因为想依着你做厦门人啊!对他们那种小山村来说,能嫁个厦门人是多么风光的事情。”朋友拍拍海戈的肩膀,“不能让这种女人拖累我们。”
拖累吗?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楼底下的幼稚园操场传来,那笑声既熟悉而又陌生。
是萱娅。
海戈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楼底下的幼稚园操场上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溜直排轮,其中有一个身影是萱娅的。
她说过今天要来文婉这里查资料,而文婉所就职的幼稚园刚好在朋友的宿舍楼底下。
朋友的宿舍只在三楼,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得很清楚。海戈点起一根烟,安静地看着那几个正开怀大笑的女孩,心里一阵酸楚——萱娅溜冰的模样简直就是英姿飒爽,和平日里的她完全不一样。
她的脚上套着一双银灰色的直排轮,她的手牵着文婉的手绕着操场迈动步子。
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沐浴在阳光下,快乐而又青春。
有多久没有听见萱娅这么开怀大笑了?
这时文婉的男朋友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他牵起萱娅的手,两个人像风一样快速地旋转、划弯。
萱娅的脸上有太多的快乐。
海戈突然难过了起来——如果那个带着她飞驰的人是他该有多好!
“那个不是萱娅吗?”朋友也看到了,“哇!红杏出墙!光天化日下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那个男的是她的好朋友。”海戈解释道。
“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朋友嗤之以鼻。
海戈没有多以解释,他又看向萱娅,那快乐的萱娅像一只飞鸟乘着风正在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