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很小的时候,由于现实很小,因此心里的愿望很大。但随着年龄的渐渐增大,现实也开始变大,心里的愿望便会越来越小。正如一个美国人说的,小时候我企图改造整个世界;但当我二十岁的时候,我只希望能改造我的国家;当我做了父亲以后,我发现,就是改造自己的家庭也不容易。
余杰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地质学家。因为他从地理书上知道祖国地大物博,自然资源丰富。但到后来知道祖国的人口比资源还丰富时,这个梦想渐渐蜕变为幻想。初中时从鲁迅身上学到榜样,于是决定改变志向,决心做一名医生。但了解到近几年的医疗纠纷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时,志向再一次被摧毁。
再后来不知怎么地稀里糊涂进了高中。看到周围大多数的同学把蓝图画到了北大清华浙大复旦等等,余杰才发现自己读高中有一种罪恶感,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现在的教育会把人培养成传说中的天之骄子。于是整个高中生活过得毫无激情可言。同时他发现,其实高中是整个教育体系最一塌糊涂的阶段。拼命的学习就是为了三年以后的高考。再确切一点——今天的学习是为了明天的荒废。
当时,思想政治老师对同学们说,他们那个年代的高考,一分的差别,就是皮鞋与草鞋的差别。其实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高考决定了人的命运。余杰听到后恨不得当即就站起来说:“妈的那我们还读什么狗屁书,进什么狗屁大学!中国的乞丐还少吗?是爷的就退学!”但令余杰痛心疾首的是,一半以上的同学居然都觉得高考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一个人想要有前途,就要高考。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装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情。
余杰班主任老廖,更是个考试的忠实信徒。说什么学历史就是要多看多考。一直考,考到见高考题如见自己老婆一样的熟悉,就成功了。他坚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估计他老婆就是他从书里找到的。当时老廖还把两千多年前就死了的人说的几句酸话当作座右铭激励学生——就是那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如何如何如何的。
余杰当时就不同意这个说法。照他这么说,凡是条件好一点的,全他妈是傻×了。为什么自己寒酸要让别人跟他一样寒酸。若他还活着的话,看到祖国著名的大学都在富裕发达的地方,估计会抄起一把锄头找教育部的人拼命了。
从此,余杰就一直以为其实所谓座右铭,无非就是一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口才的消遣。
一个人的精神如果是靠别人几句废话撑起来,这个人该是多大一个废物啊。
高考的时候,恰好是余杰万念俱灰的时候。万分郁闷之下考进了这所更加一塌糊涂的师范。
“余杰,你咋老是发呆?被蛋撑了?”吴昊拐了一下他胳膊,余杰回过神问道:“干吗?”
吴昊一指春才床边,道:“看到没?就等你了。”
余杰问:“怎么,现在就去吗?”
“废话!不然叫你泡妞啊。”袁超林穿着袜子嚷道,“快点,否则——”
袁超林这个“否则”的意味比他的袜子还臭,余杰忍不住想说:“怎么着?咬老子屁股
啊!”但一想:这是件大家一起娱乐的事情,出师未捷身先死可不是好玩的。既然袜子的异味都闻了,又何必计较话的意味呢。于是也默默换起装备来。
此时,春才已准备就绪。余杰生平第一次听到春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抱起足球,说:“我先下去了。你们赶快来。”
室友们也是第一次听见春才说出第一句完整的话,仿佛猫听见敲碗声,兴奋得险些忘记要去踢球。
操场靠环东路的一边有一排茂密的小树丛,往外三十厘米左右是与之想并排的齐腰高的土堆,再往外就是学校鄙陋的围墙。此墙虽说鄙陋,却是学校重点保护对象之一——为了防止学生从此翻墙逃夜,学校别出心裁,竟往墙上泼大粪。因此,这墙虽然身处流氓云集之地,却一直未曾受到破坏。
杨富强由于最后一个住进723,下意识觉得其他五人都是他的前辈,因此无论干什么他都显得非常地义不容辞。余杰倒是很欣赏他这点性格。来到跑道上,杨富强自告奋勇拣石头设置球门。他四下瞅了瞅,一头扎进树丛里。
五人正商量着分组的事情,忽听杨富强树丛里一声惊叫。大伙着实吓了一大跳,想杨富强该不会碰到了眼镜蛇之类吧?赶忙各自拾了根木棍包围进去,边跑边问你没事情吧?赶快捏住伤口啊,别让毒液扩散啊!等等。语气里好像杨富强已危在旦夕。
当大家火速赶到案发现场时,只见杨富强捧着个盒子翻来覆去地看,那表情像是拾荒的突然捡到了几十万块钱,不知是惊还是喜。杨富强扫视了一下大家,看样子他还是精神矍铄,说:“妈的这什么地方啊,你们看看这。”说罢把盒子递了过来。
余杰不以为然,想你是不是癞蛤蟆没见过屁眼大的天,一个烂盒子,又不是潘多拉魔盒,有什么好看的。却只见吴昊也是一拍大腿,惊呼:“不得×了啊!呜——”
余杰的胃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好比一条饿极的狗突然撞见了一堆骨肉,也忍不住接过来观赏。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赫然一个安全套包装盒。
虽然说这类事情在大学里早已是司空见惯,但余杰首次真真实实看到物证时,还是表现出了产生一定能量的震惊。他终于体会到百闻不如一见的境界。
这时只听杨富强感叹说:“怎么会在这里啊——畜生啊!”
余杰总是能在山穷水尽时突然地柳暗花明,笑道:“小伙子,这不奇怪。这里本来就是操场嘛。哈哈哈哈哈。”
吴昊眨巴几下眼睛接过话头道:“操场人来人往的,这些野驴就那么不自重么?”
余杰说:“亏你还有个女朋友!这个都不懂。你说的是大操场,大家共同娱乐的;但这里,是大操场里的小操场,明白不?这就像宾馆里的公共厅面和包间,啊,哈哈。”
吴昊终于像阻塞已久的抽水马桶倏然间茅塞顿开,拍着余杰的肩膀舒畅地说:“啊呀,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还是你们高啊!”余杰恨不得回答说:“屁话!快叫师父!”嘴上却只说:“理论而已,理论而已。”
吴昊果真大有拜余杰为师的趋势,又问道:“那你说会不会有人偷看呢?”
余杰飘飘然早如神仙中人,道:“这里并不隐蔽,被人看到再所难免。不过不能叫偷看,而是偷偷地看。”说罢垂下眼帘瞟一眼吴昊,见吴昊如听天书,想必还没理解此话实意。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偷看是猥亵心理;而偷偷地看是好奇心理。看人做爱其实只是好奇。”本来他还想问吴昊:“徒儿可否明白?”但转念一想:纵然自己假装高手,毕竟女朋友这个事情还只是个愿望。当初就差点被袁超林溺死,吃一堑得长几智。万一吴昊抓住破绽,自己真的就虽口有百舌,不能鸣其一处也。也罢也罢。于是笑道:“明白没有?”
余杰本以为吴昊会五体投地万分敬仰地说:“师父说的是,徒儿明白!”暗暗调整好接受恭维的心理。
吴昊诡异一笑,说:“稀×奇了?你真以为自己高啊?你这通狗屁理论老子早在——十
年前就听说过了。”说完脸上的青春痘全得意地大红大紫起来,宛如一只被丢进碳火里的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