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则地在走廊里低着头拖拖橐橐地走着，突然仰头朝上发出“嗬嗬嗬”三声怪笑，办公楼整个一层楼的人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笑声极不正常。
烟城分行里认识牛则地的人开始都不认为牛则地是疯了，以为她不过是失落后的心理不平衡。
牛则地变得特别喜欢说话，她说话不分场合，不论对错，无论是她了解的事情，还是穷她一生都理解不了的知识她都要发表见解，还非得让人停下来听她喋喋不休地讲解。
比一般长舌妇喜欢背后搬弄是非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她喜欢主动拉住别人与她聊天，所聊的内容往往还是别人不愿提起的事情，换作其它人都会小心设法避开，当面提都不会提，而她一开口就奔往那去，并且不遗余力，全然不知道丁点忌讳，当然更不会顾及别人感受了。行里有一个女同事，先生升了官发了财有了小秘，夫妻感情难免出了点问题。这个女同事人很要强，从来不和行里的同事谈她的家庭问题，也不愿让行里的同事知道，所以大家都尽量避免当她的面谈论有关夫妻感情方面话题。可是牛则地不同，一见面就会主动问，“你们夫妻感情以前不好，现在变好了吗？”牛则地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尴尬别扭，都要在肚子里骂一句：“这个傻B什么时候能少说一句话就好了。”
牛则地还变得特别爱插嘴岔话，明明别人谈论的事情与她八杆子打不着，也是她理解不了的事情，她也要抢在别人开口前先胡说八道一通，不知她是否能看懂别人脸上的厌恶、耻笑表情。她逮着人就要啰哩啰嗦地说个没完，不让别人有表示拒绝听她演讲的机会。
她接听电话总是先盘问人家是什么地方的，干什么工作，通通打听了以后才问找谁，就接着再盘问和要找的人是什么关系，被她在电话里纠缠得不耐烦后一般都会笼统地告诉她是朋友关系，她就能查问人家是怎么认识的，现在找来有什么事。
她的好奇心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不正常。儿童的好奇心让人觉得可爱，她的无聊好奇使人极其厌恶。
要是打电话来的正好是行里的同事，那就更没完没了，她能拿出种各样的文件在电话里对着来电人天南海北地学习，不把来电人说晕不算完。弄得很长时期内，行里的同事在电话里听到是她的声音，连忙说对不起打错了，赶紧挂掉。
渐渐地她就成了武器，成了烟城行同事口中讨价还价的工具。一个部门到另一部门协调事情如果遇有阻力，就会提出，“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们就让牛则地来和你们谈。”对方就会立刻认输，情愿败下阵来。百试不爽，无往不利。
通常牛则地以给别人做鉴定作为她的开场白，见到行里比她年轻些的女孩，她说，“XXX是个好姑娘。”有时也会说成“XXX是个好宝宝。”见到和她年龄相仿甚至比她还年长的人，她也照样鉴定不误。“诸奶奶是个好同志。”就是她作出次数最多的鉴定。原因是别人听了她的鉴定都唯恐远之不及，而诸奶奶则面有得色。生物学上不是有个条件反射的规律吗，经过强化刺激后，牛则地就变得特别爱给诸奶奶作鉴定了。
“诸奶奶是个好同志。”牛则地双手合握着诸奶奶的手，拉着诸奶奶在营业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仍抓着诸奶奶的手不松，一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了她的前半生的回忆录。沙发是给客户休息的，有几个老干部模样的老头戴眼睛在看报。
“诸主任，你知道我们数据中心主机采用的是哪种容错技术吗？开始的方案是采用双机热备份Active/Active功能，双主机可以互为数据备份，主机宕机后，备机将全部功能接替，同时数据分别保存在两台主机中，也起到数据的备份作用。开关机后，数据重新同步，做增量同步，使双机系统更加可靠……”
诸奶奶被牛则地拉着手时间长了有点怪异，就想抽出手来，抢着说，“这个技术先进……”
牛则地既然开说了哪里还能让诸奶奶打断话头，这些话又是她昼耕夜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死死记住的，目的就是为了用来向人炫耀的，她自己也不明所以，所以也不能让人多问，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不厌恶她的听众，岂能不让她畅快淋漓一次。她伸手在诸奶奶肘弯部拍了一下，示意诸奶奶稍安勿燥，不让诸奶奶说完，就掐断了诸奶奶的话，“这个方案先进吗？它不过是一种多机容错技术，我们不采用，我们采用的是更先进的单机容错技术，是在一台主机里实现高性能容错的，它的容错能力要远比双机热备份中容错能力要高。”
诸奶奶这才知道牛则地之前说的双机热备份什么的不过是她炫耀的一个铺垫，而自己称赞为先进恰恰是帮她热身了。
果然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的牛则地拉开架势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说，“诸主任你知道吗？我们原来的方案主机准备的是服务器不采用小型机的。其实买二台服务器完全能适应了，小型机贵呀，一台一千多万，二台就是二千多万，而一台服务器才10万元，相差多少倍，诸主任你算算看？”诸奶奶脑子里一折算，1000万对10万，小型机比服务器确实贵了100倍，刚要开口说出答案，岂知牛则地根本就不让诸奶奶开口。
“再说这个小型机是美国一个小公司80年代生产的，早就落后了，不是人家落后了也不会想办法推销给我们，小型机它就有这个特点，更新换代慢呀，从它一生产起就意味着落后了。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维护费用贵，光是它的维护费用我们还要每年再付给人家公司40万，它的一年维护费用就能买四台服务器，去年小型机的硬盘坏了买了一个硬盘就花了一百二十多万，你说小型机它贵不贵？”
牛则地的声音很尖，几个看报的老人已经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转过脸来面朝他们了，见有人听她讲话，牛则地谈兴更浓，“它贵还罢了，它还不好用，它的CPU运算速度慢，诸主任你知道CPU是什么吗？是电脑的心脏，服务器的CPU运算速度是我们买的小型机的四倍呀，每逢月底、季度结息等日子就弄得我们如临大敌，知道为什么吗？小型机的CPU速度慢呀，运算不过来，许多命令排队堵塞在那儿……”
牛则地一口气说了很多，又快又急讲的很乱，她也不顾别人能否听懂，诸奶奶被她说的有点糊涂了，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就用劲挣脱了被抓住的手疑惑地问，“老牛，等、等一下，等一下，老牛，我有点不明白，问你一下，我们用的是小型机还是服务器？”
牛则地感到诸奶奶的这个问话有点奇怪，“烟城分行的人都知道，我们用的是小型机，二千多万的小型机，诸主任你怎么还要问？”
诸奶奶被牛则地一抢白，脸上有点尴尬，但是心里不服气：你把服务器说的又便宜又好用，一脸炫耀卖弄的样子，能不让人犯晕吗？不服气的同时也在吃惊，如此说来，光这一个主机就浪费惊人，国有企业容易浪费，但浪费到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诸奶奶还在心中嘀咕，有人已经帮他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了，一个头发花白了的退休老干部把报纸重重放到茶几上，摘下了眼镜，问牛则地，“听你这么说，你们购买这个小型机是一个错误的决策，是严重的浪费行为，造成了国有资产的极大流失，购买这个机器是谁拍板决定的？里面有没有腐败行为？”
老干部有些激愤，口气非常严厉，诸奶奶见老人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连忙双手在胸前虚晃，跟指挥交响乐团舞动的拍子似的，“不、不、不是这样的，老、老同志，你有些误会，这、这个机器是我们上级行帮我们采、采购的。帮我们采购的。”
老干部听说是上级行采购的，平静了一些，但并不糊涂，“是不是你们上级行统一规定你们要采用这个机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