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铃响过,紧接着学生公寓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室内顿时陷入冥暗的深渊,随即轰然响起一片喊叫、口哨、狂笑、谩骂混合成的吵闹声,听去好像一首怪诞的协奏曲,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起了树上酣睡的小鸟:小鸟们扑楞着肢膀,惊恐地飞向茫茫夜空。
不一会儿,学生公寓的玻璃上相继亮起了烛光,从外面望去仿佛绽开一丛丛惨淡枯黄的花朵,梦境一般的缓缓地摇曳,给你一种置身于阴曹地府的寂寞感。
“快点蜡烛。”肖茗敏端着半盆水,从外面进来,“谁有蜡烛?”
“我有一截,谁有火柴?”李媛媛说。
“什么年代了还说火柴?真是个乡巴佬。应当说打火机。”肖茗敏讥笑着纠正。
“你快别咬字眼儿了。不管叫什么只要能点着蜡烛就行。”李媛媛反驳道。
大家都说,没有火柴或打火机。
“有这么好的月光,我看别点蜡烛了。”徐静走到窗前,透过玻璃望着快到中天的月亮,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好皎洁的月亮!几乎圆了!它在无路的天空中孤寂的滑行!”
徐静的感叹深深感染了大家,李媛媛和肖茗敏都来到窗前,举目赏月。
于曼坐在床上,低声吟诵起李白的诗《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于曼甜美的声音里,隐现着几分凄怆。
肖茗敏接着吟道:
天上皓月明,疑是古铜镜
仰首望明月,心中思苏平
肖茗敏吟罢,望着于曼乐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于曼没有出声,只是抿嘴微笑。
“承认了吧?你脸上浮现的微笑,像一朵刚刚绽开的牡丹花。我认为这花是苏平的爱的美水浇灌开的,对吧?”肖茗敏望着于曼戏谑道,说完咯咯地笑了大半天。
“啊哟,这首诗庄严地宣布:世界又诞生了一位伟大的诗人——肖茗敏,她可以与李白媲美。”
李媛媛一本正经地说,语气里透出几分嘲讽。
“没想到你也学会讽刺人了!从哪儿学会的?”肖茗敏佯装惊奇地说。
“我的老师交会我的。”
“你的老师?谁是你的老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媛媛得意地咯咯地笑着。
“你真行!我得对你刮目相看!”肖茗敏伸出一个手指,俏皮地刮了刮自己
的眼皮,瞅着李媛媛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徐静没有注意她们的取笑斗嘴,她的心魂已飞上了月亮,静坐在上面,在鱼鳞般的白色薄云中慢慢滑行,俯视小小寰球。肖茗敏和李媛媛的咯咯笑声把她从遐想中唤醒,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回头看见于曼微笑着坐在床上,高兴地说:“你今儿精神多了。”
“是的,她的脸色也好看多了。”没等于曼应答,肖茗和李媛转过脸,一起望着于曼说。
月光透过玻璃窗泻在宿舍的地上,洒在于曼的床上。屋里的一切蒙蒙胧胧,显得有些不太真实。于曼的脸上闪烁着淡淡的月光,现出凄美的韵味,胜似天上那轮皓月。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吃东西再没有呕吐,脸颊渐渐飞起了红晕,眼睛也亮了起来,精神了许多。她究竟是什么病,来去都这么神速,大家谁也不知道,也不去过问,只是为她恢复健康而高兴。
“我们大家为你福祝!”肖茗敏认真地说。
“谢谢你们。”于曼语气中充满了感激,眼神里却隐含着几分悲哀,不过在这微弱的月光下谁也没有觉察到,“今天阴历十几了?”
“8月11了。”肖茗敏反响很快。
“那么说快8月15了,是吗?”李媛媛仿佛恍然大悟。
“费话一句。明明快8月15了。还使用反义疑问句干什么?”肖茗敏反驳道。
“你不明白,我这样说是为了强调。”李媛媛辩解道。
“别斗嘴了。大家说说今年的8月15我们怎么过?”徐静郑重其事地问道。
“我提个建议,今年我们好好过它一把。”李媛媛说。
“当然应该好好过了。徐静的意思是我们提出具体方法,因此你的建议等于零。”肖茗敏又反驳道,好像今天晚上她故意挑李媛媛说话的刺似的。
“那么你的具体方法是什么?”李媛媛有些不服气。
“依我看嘛,我们来他个传统的过法怎么样?在……”
“怎么个传统过法?快说。”李媛媛打断了肖茗敏的话,急巴巴地问。
“我们在户外选个好地方,在月亮下摆上月饼瓜果,烧上几柱香,先跪拜月亮,然后一边吃月饼瓜果,一边赏月亮。”肖茗敏是南方人,似乎对传统式过中秋节非常了解。
“太好了!”徐静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
“好极了!记得小时候,爷爷奶奶在世时,我家就这样过中秋节”于曼很兴奋,下了床走到窗前,扬起脸望那轮几乎要圆的明月。她觉得仿佛一瞬间彻底恢复了健康。
“这样过太好了,会留下美好的回忆,终身难忘。也许这是我们全班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李媛媛很有感情地说,语气里透出几分悲凉,好像突然成熟了许多。
“不是也许。而是肯定。”肖茗敏大声说,“相聚有缘,分别有因。我们这些被挤下独木桥的人,带着没有愈合的伤口,蒙着一头雾水,爬到K研修学院这只船上,梦想在这里放飞心结,展翅起飞,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可是谁也没有预料到,我们上了一只用朽木造成的船,而撑船的人又是瞎子,因此这只质地本来很脆弱的船,行驶又没有正确的方向,没有航行几天,就在风浪中撞得千疮百孔。我们又受了伤,新伤,翅膀受了伤。从这里是飞不起来了!”
“我基本赞同你的意见。只是我不明白,你说我们又受了伤,指的是什么?”
李媛媛不解地说。
“在这里,我们该学的东西,没有学到。学到的东西又那么浮浅的可怜。这个学校教师没有几个像样子的,像夏颖教授和乔智教授这样德高望重学问渊博的老师实在太少了。可是郭宝才钮文革一伙人却把他们看成眼中钉,千方百计地把他们整走,留下的老师几乎都是出校门不久的本科生,有的恐怕连本科的学历也没有,是冒牌的。这年头从商品到人才冒牌的太多。那个贾明八成是假教授,否则他的英语水平不会那么低得令人吃惊。全校95%以上的教师是兼职的,他们闪电似的到来,疾风似的离开,飞跑得比《水浒》中的飞毛腿戴宗还快。我看送给他们一个”飞毛腿“的外号是对他们的尊敬。这些飞毛腿教师大部分来忽悠我们,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只是为了money.这一帮飞毛腿来培育学生,能营造出和谐的学习环境吗,学生的灵魂能安定吗?能不饥渴吗?能健康地成长吗?”肖茗敏越讲越激动,语速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高,好像面对千百万人发表演讲似的。
“噢,我明白了。我佩服你的铁嘴。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会表达,也说不深刻。”李媛媛说。
“你应该多看点书。”肖茗敏说。
“看什么书呢?”李媛媛问道。
“文学类的,哲学类都看。”
“我们英语专业的学生不是不需要看多少文学书吗?”
“谬论,十足的谬论。谁告诉你的?”
“贾明有一次在课堂上说的。”
“我没听见。我要是当时听到他这个谬论的话,马上站起来驳得他体无完肤。他讲课我和大部分同学一样,从来不听,经常用棉花堵住耳孔,看自己的书。我说,媛媛呀,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你不加分析地连鬼话都相信!”
“学外语的人,更应当学好中文。一个中国人连自己的语言都理解不深,写不出合乎语法和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