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7月16日 星期六 高二下学期 暑假)
星期六的上午,考完了最后一门课程,暑假便开始了。
下午四点,背负着沉甸甸的大书包及一路的怅惘,江雨烟回到了家中。一进屋,便听到从爸妈的房间传来一串细细的响响的“咯咯咯”笑声,不用猜,这肯定是宣阿姨。回避是绝不容许的,放下书包,立即押解自己奔赴彼处。
“宣阿姨来了……”
宣阿姨早已不是什么陌生人了,自己也早已不是学龄前的小孩子了,旁边又有爸爸、妈妈在,可不知为何,江雨烟就是难以摆脱满心的羞涩和胆怯。说来也怪,每次面对成百上千个老师同学进行演讲、放歌或起舞之时,她反而会镇定自若、游刃有余。而此刻,面对的仅仅是一个家中熟客,她竟紧张得不寒而栗,甚至连脚下的地板都在跟着她打着颤。
“唉——!” 宣阿姨象见到了一只可爱至极的小松鼠,两眼透射出惊喜的亮光,口气中饱含着怜爱和亲切,“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可是有日子没见到她了。”
江雨烟只得顺从而拘谨地靠近她。
宣阿姨急忙热情地拉住她的小手,依然是自顾自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个痛快:“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往绝里出落了!我越看越爱看,越看越喜欢。真的,丽叶、老江,你们说,《红楼梦》里的那个林黛玉,是不是就象她这般姿色?”
爸爸喜得合不拢嘴。
妈妈尽力抑制住胸头的荣耀,道:“你一来就对她夸个没完,好象她真的那么完美无缺。我这个女儿啊,有一点不足,就是个子稍微矮了些,只有一米五八,要是再长高个二、三厘米就好了。”
“什么呀,丽叶?你这叫鸡蛋里边挑骨头!”宣阿姨嚷道,“一米五八正正好好,再高就没有这么娇秀、这么惹人怜爱啦。”
“我看也是。”爸爸应和道,他最不愿意听到人家挑他孩子的毛病,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变得很不谦虚,“何况,她年龄还小,身量还未长足呢。”
“那可不咋的?”宣阿姨更来劲儿了,“她才只有十八岁,对吧?”宣阿姨和蔼可亲地偏过脸瞧着江雨烟问道,她只好点点头,这样干竖着任由人家品头论足可不是她情愿的,真想马上逃离开去,无奈宣阿姨仍紧紧握着她的手。
“二十三还参一参,二十五还鼓一鼓呢!”宣阿姨继续着她高人一等的论调。
妈妈笑了:“你就护着她吧。”
“那当然啦……” 宣阿姨欲言又止,发自内心地笑望了一会儿面前的花季少女,又说:“咱小雨本来就是好嘛!不象你们学校那个风老师的丫头,整天就知道谈恋爱、耍彪风,得嗖得一棵毛都不剩!”
宣阿姨尖酸地奚落道,脸上浮现出愤愤的恼意。但只一会儿就调转回来,重又显露出赞赏、欣喜的神情,并把江雨烟爱怜地揽在怀里。
“——对了!” 宣阿姨突然瞪亮了双眼、尖细着嗓子叫道,“听说前些日子R中有个女生闹自杀,到底是不是老风的丫头啊?”宣阿姨的目光好奇而急切地在爸爸和妈妈的脸上不住地来回探询着。
“幸亏抢救得及时。”妈妈点点头,低声慨叹道。
“真的是她呀?那你咋没早告诉我?” 宣阿姨问,有点埋怨地。
“咳,人家R中前一段时间保密呢!”妈妈道。
“啧啧啧……还保什么密呢?纸能包得住火呀?依我看啊,八成是怀了孕、没脸活了吧!”
江雨烟的脑袋刹那间红成了一盏灯笼,她羞窘难当,无地自容,仿佛此刻正在饱受责骂和贬斥的不是别人,而是小可怜她。在本能的驱使下,她只想立即逃离此境,向别处奔窜,谁知宣阿姨由于激动和气愤偏偏在这时对她加大了手劲儿,叫她实在挣脱不得。
“这个……倒没听有反映。”爸爸板着脸孔沉着声音支吾道。
“哼!老风还一天到晚地到处吹牛呢,说她姑娘这样儿好、那样儿好的,哎呦吹得那是天花乱坠!” 宣阿姨毫无保留地嘲笑道,“结果呢?哼哼!”
爸爸妈妈都无语。
“……反正,甭管咋说,咱小雨和那丫头,就是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根本没法比。” 宣阿姨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为她的话语做肢体方面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