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德妃哪有什么心思让庾医女为她治疗，她先发了一通脾气，把看顺眼看不顺眼的都骂了一遍，包括明月在内。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明月哪还在乎这一顿骂，她低眉顺眼垂头不语，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

    德妃骂累了，颓然问:“你攀上高枝了，以后就算本宫求你，你也不会跨入我长禧宫半步了吧。”

    明月还在地上跪着，闻言叩首说:“娘娘是奴婢的再生恩人，奴婢认为这里就是奴婢的护身所，奴婢盼望还能有机会鞍前马后伺候娘娘。”

    她这一趟，恐怕是有去无回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然娘娘不信她说的，她也要吐一吐真言。

    果然，德妃鼻子里哼了一口气道:“本宫要是信了你的花言巧语，本宫还真成了傻子。你不要把我这里当做你往上爬的垫脚石，人人都说雪贵妃好，你一旦进入她的宫门，就算你想回来，本宫也不稀罕。”

    感情不是她被头风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了，真是过河拆桥。明月已经没有心思与她计较，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明月明白，其实德妃根本不是舍不得她，她走了，一是无人为她治病，二是自己的人被雪贵妃抢走，她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娘娘，”趁她闭口的功夫，明月还是开口恳求道:“不管奴婢的话您信还是不信，去雪贵妃那里，并不是奴婢所愿，奴婢这一去，恐凶多吉少，奴婢还有一事，请娘娘成全。”

    “凶多吉少？”德妃对这句话来了兴趣，疑惑道:“雪贵妃风头正盛，皇上爱她胜过自己的命，你讨好了她，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怎么还生出这等晦气之说。”

    明月说:“奴婢几斤几两心里很清楚，对于娘娘的头风，奴婢满有信心，可是对于妇科千金，奴婢是略懂皮毛，再加上奴婢本就粗笨，在娘娘这里万事都可担待，只怕去了雪贵妃宫里，哪日奴婢犯了错误，以皇上对雪贵妃的宠爱，奴婢难逃一死。”

    德妃紧紧盯住明月的脸，确信她说的是肺腑之言，沉默了半晌，问:“你有什么事情求我。”

    明月咬咬牙，抬起头迎上德妃的目光:“奴婢想见十六皇子一面。”

    德妃冷笑说:“你口口声声说对本宫的皇儿无意，这大难临头了，才想起抱起朗儿的大腿来了，你把朗儿当什么了，难道想让他出面到皇上那里为你求情开脱？”德妃有她的顾虑，她不认为司马朗对庾医女用情多深，就怕万一他犯了迷糊冲撞了皇上，雪贵妃是何等受宠，司马朗去求皇上不让庾医女去关雎宫，不仅无济于事，皇上还会斥责于他，甚至会连累她和瑜儿。

    “奴婢并没有过分的要求，不过是托他照看一下宫外的弟弟，奴婢的女儿有亲生父亲照顾，无需奴婢牵挂，只是奴婢的两个弟弟尚未成年，奴婢担心他们生活窘迫。奴婢的两个弟弟性格刚强，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求人的，奴婢见十六皇子一面，也是想拜托他如果弟弟们相求，让他尽一尽绵力。”明月知道，求心硬如铁的德妃，不异于对牛弹琴，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说给芳草听。过后司马朗肯定会向她询问自己去关雎宫的事情，芳草对他忠心耿耿，肯定会将她临走前说的话一字不漏地汇报。

    明月说的悲壮，德妃不为所动:“不是本宫不让朗儿帮你，他刚刚受皇上重用，以他的性子，指定要去找皇上说理，本宫不是指他为了你去做这莽撞之事，他是个孝顺孩子，见不得本宫受人欺负，本宫担心他一时冲动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他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有封王，好不容易上进了一些，你不能让他前功尽弃。你的事情，本宫记住了，你的幼弟，本宫自会为你照顾一二，你放心去就是。”

    德妃拒绝的干脆，在明月的意料之中，不过她说的，也完全是敷衍自己的话，恐怕还没等自己出了这个门，德妃就忘记她还有两个弟弟。她不再恳求，在地上磕了个头，说:“奴婢此去，如果还能继续为娘娘做事，是奴婢的荣幸，只要娘娘一声吩咐，奴婢甘心赴汤蹈火。”

    德妃冷哼道:“你不过是个医女，本宫找你也是为看病，你还嫌本宫生的病少是不是。芳草，赶快送她走，本宫看着心里堵得慌。”

    明月不过是说说客气话而已，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委婉中听的了，德妃还和火药桶一样咄咄逼人，这古怪不讨喜的脾气，和司马朗倒更像亲娘俩。

    明月讪讪地退出来，跟着芳草朝关雎宫走去。因为还要帮明月拿些用品，同行的还有两个宫女，明月不便与芳草多说什么，四个人一路默默无话。

    很快就到了关雎宫门口，明月来过这里，上一次是来探消息，这一次，却和踏进鬼门差不多。

    芳草上前和守门的宫女说了，宫女进去通报，不多时就出来，接过与明月同行的两位宫女手中的包袱，说:“娘娘已经知道庾医女要来了，让奴婢这就带医女进去，其余的几位姐姐还要回去伺候德妃娘娘，奴婢就不请你们进去喝茶了，招待不周的地方，改日妹妹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宫女下了逐客令，芳草也不能硬挤进关雎宫里去，只好与宫女客气了几句，回头对明月说:“贵妃娘娘待下人是极其和善宽厚的，能进关雎宫当差，是医女的福气，只是你我姐妹一场，咱们以后就是各为其主了，恐怕很难再像过去一样朝夕相处，医女姐姐，保重。”

    明月仔细听着芳草说的每一个字，她说的话，既像是客套话，又似乎在暗示自己，她会帮忙把自己的处境和嘱托传给王爷殿下。

    “芳草姑娘，保重。”明月施了一礼，算是与芳草她们告别过，就跟随那位宫女进了宫门。

    一入宫门深似海，明月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粒潜伏在茫茫海洋中的浮萍，她几乎要压抑得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