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他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心疼、气愤还是恼恨？他记忆中的爷不是这样的，他身负血海深仇，甘愿隐忍藏拙，这么多年，他见识到了太多爷的冷酷、决绝、未雨绸缪、厚积薄发，可眼前的司马朗，似乎换了一个人，因为一点一毫的儿女情长，就甘愿让自己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他原先是对庾明月有些看法，经过长久的相处，他对她的好感渐渐盖过了偏见，但现在，看司马朗的这副样子，他不得不又重新恨起这位姐姐来。

    “爷，你可想好了？”夜莺不甘心地问。

    空气似凝固住了一般，司马朗每转一下头都很费力，他沉默良久，才缓慢地说:“其实事情，远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也许会功亏一篑，但有句话，叫青山在绿水长流，本王记得，是母亲这么教我的。”

    他口中所指的母亲，并不是德妃。

    而是他的生母。他的母亲，其实来自敌国，因为在与大晋国的战争中失利，国破家亡，他的母亲，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来自什么样的人家，只因为国家没了，就充为奴婢来到大晋国。她因为生的秀美，又懂些诗书，就被安排到御花园做了花肥宫女。

    皇帝偶然间撞见她，一时惊为天人，便宠幸了她，后来母亲生下司马朗，本可母凭子贵，但因为身份微妙，一直是个侍妾的身份，悄声无息地生活在后宫不起眼的角落里。

    虽然生活艰难，又受尽冷眼嘲弄，那却是司马朗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快乐时光，因为有母亲的温柔呵护，他的要求并不高，有母亲就足够了。

    原以为会这样度过一生，忽然有一天后宫的天空变了颜色，乌云压顶，憋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母亲就是在那天被带走的，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他就被带出那间无名的小宫室，送进了德妃的宫里，成了她的长子。

    他的母亲，从此成了宫里的忌讳，没有人提起，但他还是从宫女太监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得知，他的母亲，是因为通敌叛国，与敌国余孽暗中来往，被处以极刑。

    司马朗坚信，母亲是被人陷害的。他的母亲，内心和外表一样，单纯干净不带一丝杂念，她教导他要好好地生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都让母亲诠释成了生活中的亮光。母子两人粗茶淡饭、相依为命，母亲总是用她柔弱的肩膀为他遮风挡雨，让他从未发觉，他们生活的地方其实是危机四伏、朝不保夕随时可能送命的。

    这样一位母亲，怎可能与敌国保持联系，她又有何能力复国呢？司马朗想不明白，他与母亲，不过是生活在皇宫中最底层的人，为何还有人容不下他们。

    后来在德妃身边生活的久了，他才明白后宫的女人有多可怕，她们一面是笑颜如花，一面是蛇蝎心肠，为了一个不怎么爱自己的男人，她们什么疯狂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司马朗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在众人面前保持着疯癫痴狂放荡不羁浑噩度日的样子，在麻痹过众人后，他悄悄调查当年母亲的死亡真相，经过几年的不遗余力，暗害母亲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青山在，绿水长流。”夜莺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叹气说:“还差一点，爷就可以为先祖母报仇了，夜莺只是不甘心就此放手。”

    司马朗猛然抬头，眼里含着怒火却传出刺骨的冷意:“本王也恨不得立马手刃了她，只是，报仇心切，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惨重，母亲在天有灵，也会理解我的。”

    司马朗口中的惨重代价，就是失去庾明月，好吧，庾明月在他心里比任何事情任何事物都重要，夜莺怨归怨，却也不得不无可奈何接受这个事实，今后，他只能竭尽全力保护好那个女人，只有她安好，他的主子才不会失了魂魄。

    “爷，夜莺还是想不明白，您既然对她有意，她也没有反感您的意思，您为何不早一些找她摊牌，她早一日归顺您，我们也好早些抽身而退，远离都城远走他乡，这样还能保存一些实力。”夜莺是司马朗最信任最贴心的人，这样的话，也只能他来相劝。

    夜莺的一席话，瞬间让司马朗热血沸腾，他无数次想过去找她表明心迹，可不知为何，一向果决不计后果的他，每次都临阵逃脱，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时机还未成熟，还不到时候。”他压下胸膛中的火苗，嚅嗫着说。

    夜莺最恨他这幅婆婆妈妈不成器的样子。

    可是他又能奈何？司马朗患得患失寸步难行，还不是因为太在乎庾明月，他想不明白，明月姐姐除了相貌出众，脑子好使那么一点点外，到底有什么好。那个聪明又蠢笨的女人，把爷害的好苦。

    “爷，您总是这样瞻前顾后，过去，您因为她未和女儿团聚，无心于儿女情长，一直没有说出口，如今又因为她的弟弟们下落不明，心急如焚，更无心风月。可是就算她没有近忧，也有远虑，您总是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却想不到也许她更渴望一个可以依赖的臂膀为她排忧解难呢？”

    “您这个时候向她表白心迹，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无疑就是给她们母女送去了依靠。您以为这是在乘人之危，却不知在她眼里就是雪中送炭，您再犹豫下去，就让别人有机可乘了。”

    司马朗明白，有机可乘的人指的是谁。

    “也许，是本王顾虑的太多了。”司马终于承认了他的懦弱。

    夜莺乘胜追击:“我觉得，她并非对爷没有好感，您不必犹豫了，她就住在旁边府中，您大可以现在就去找她，一吐为快。”

    司马朗踟蹰了又踟蹰，还是没有出息地道:“万事不可心急，她应酬了一天，也累了，等明日吧。”

    夜莺恨铁不成钢，不过好歹爷吐口要付诸行动了，明日就明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