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隔日一早，司马朗就找上门了。

    自从上一次被拒之门外，明月就没再去过他府中。想见她的人，是不会把她一次次关在门外的。

    “好端端的，为何要走呢？”司马朗也是这句话。

    看着司马朗英俊内敛的面容，明月心情很是复杂，这几日未见，他似乎是憔悴了一些。

    “为了保命，”明月轻声说:“在长安城，我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了。”

    “你，是真的要走？”司马朗魔怔一般又重复了一句。

    明月笃定地点点头。

    见她坚持要离开，司马朗的眼神亮了一下。明月看的没错，他是很开心她离开的。

    明月的心刺痛了一下，又听见他在问:“你打算去哪里？”

    “当然是富庶平安之地，”明月忍着心中的酸楚回答:“江南是鱼米之乡，商贾云集，百姓安居乐业，且天高皇帝远，我打算去那里。”

    听她说要去富庶之地，明月见他眼里的火苗熄灭了。

    “去江南好，好过去北方苦寒之地。”他说:“在长安，的确不安全，你是应该换个住所了，我会派一些高手侍卫沿途保护你的安全。”

    明月觉得他这句话很是莫名其妙，她又不是罪犯流民，干嘛去北方苦寒之地呢。算了，反正他是盼望她离开的，她何必去追究他的内心想法而自取其辱呢。

    “那就多谢平王殿下了。”明月丝毫不推辞，她带着大量钱财，就算府里的下人愿意追随她，这区区几个人无法保护她，如果有宫里的人想要追杀她，她更无还击之力，弄不好真的会命丧黄泉。

    “等到了目的地，我会给您府里的侍卫一大笔劳顿费，好好的慰劳他们。”

    虽说司马朗看她愿意离开，乐的卖最后一次人情，她却不想再欠他的。

    至于过去欠他的那些，她今生恐怕都没机会还清了。

    “平王殿下，在我走之前，我想对您说几句肺腑之言，希望您能认真听，而不是当戏言。”

    “我听着呢。”司马朗做严肃的样子说。

    “长安是个是非之地，我劝您还是和我一样，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她不能直接告诉他将来的都城大乱，可人家毕竟救过她那么多次，于情于理，她都该友情提示一下。

    “这个我知道，长安，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之地。”他说。

    天，他还是不明白，还是没听心里去。

    “平王殿下，太子对您的态度很明了，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会讨到任何好处，他迟早要继承大统，到时候您想走都走不了，您为何不趁着皇上清醒，向他请缨去封地呢？皇子成年封王后都都要去封地，与其留在都城朝不保夕，何不选一处祥和之地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呢？”

    他却还是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玩味着口气问:“要我去封地，去哪里？是不是也去你口中的江南富庶之地呢？你可知道父皇并不喜欢我，那些富庶之地，也是留给他喜欢的儿子的，本王，根本就没有资格。”

    “不去富庶之地，一般的封地也行啊。”明月脱口而出。

    司马朗眯起眼，饶有兴趣地问:“你非要赶我走，难道是想让我和你一起离开都城？”

    他，是在担心她还想着痴心妄想黏着他，故意说这些话试探她吗？

    明月嗫嚅着说:“天下之大，我能找到一处容身之所就是上天恩赐了。您不一样，您是皇子，不管去了哪里，就能过上无人管制的生活。”

    司马朗眼里的火苗彻底熄灭，黯然道:“多谢你的提醒，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的。”

    接下来，就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忽然冷却下来。

    司马朗坐了一阵，就起身告辞了。

    她府里的下人，这次口径一致，都表示要誓死追随她。

    这一定是司马朗的意思，他还是不放心她的，这是对她残存的最后一丝感情了吧。

    明月深刻觉得，她真的没有留下的必要。

    许久未谋面的沈路，却突然上门了，明月以为他是听到了她要离开的风声，专门跑来挽留她的，没想到他是来向她告别。

    他参军了，明日，就要随大军离开都城，赶往云南。

    “自从上次你被打入天牢，我想救你却无能为力时我就明白，要想保护你，就必须让自己变的强大。在都城，我上面有三个嫡出的哥哥罩着，我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唯一的谋算，就是离开这里，走从军这条路。”

    “其实，你的父亲很疼爱你，你的母亲对你姨娘也很是宽厚，就算你是庶出又如何，你的父亲还是会设法为你谋个前程，你何必去涉险呢？”

    刀枪无眼，战场上的厮杀残酷血腥，就算能活到最后，哪个不是落个一身刺目疤痕。沈路一个没出过远门的毛头小子，哪能适应战场上的凶险。更何况，他是为了她，他若真有什么不测，她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明月，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说是为了你，多半也是为何我自己，我不想永远屈居人下。”

    “你胡说，”明月的泪水止不住地滑下来:“你明明就是一个不在乎金钱地位的人，出人头地并不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其实你比谁都明白，”沈路深深看着她:“你不必有思想包袱，到底选谁，决定权还在你的手里，我内心是希望你等我回来，可我若真的回不来，你也不要对我心怀愧疚，你若真的想嫁人，等我死后，就为自己择个良婿吧。”

    沈路还是存在私心的，他的意思，只要他活着，就希望明月一直等他。

    “你说的什么话，”明月哭着说:“你必须活生生的回来，你的亲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死了，谁为她养老送终。”

    “我既然是为你而去，当然是拼尽全力为你活着回来，只是，你也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是啊，也许，此生都不得相见。

    明月的心，也是像被利剑划过一般，肝肠寸断。她在长安认识的人不多，真心对她好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她虽说对沈路没有男女之情，但也把他当弟弟一般，心里从未把他当一般人对待过。

    告别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沈路才恋恋不舍地告辞，明月把他送至外面，心中满是不舍，又送他出了一道街。沈路牵着一匹瘦马，夕阳西下，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的老长。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明日大军出城，你就不要来送我了，”沈路说:“只是，这一别恐怕数年，等我回来时，凝苒一定不会认我了。”

    “怎么会呢，”明月的泪水又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你是她的哥哥嘛，她总会记得你的。”

    她不过是想说个笑话舒缓一下心情，可说出来，却有许多悲凉的意味。

    沈路心中五味杂陈，明月哭的伤心，却不是完全因为他，而是因为有人令她伤心，而他，不过是恰好打开了让她发泄情绪的缺口而已。

    沈路最后看了一眼明月的脸，说:“在我心里，一直是把凝苒当女儿看的，我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唤我一声父亲。”

    说完这句话，沈路就跨上瘦马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