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汗勇赶到阿格依住的地方,只见她屋子依然亮着微弱的烛光,心里一松,知道大巫师还未来寻她。也顾不得什么赶忙上前去敲门。
阿格依正在对着烛火缝补衣服,时不时地望着那跳跃的烛光愁眉不展。清漓被大巫师软禁,自己心内如焚,可是自己却是素来被族长,大巫师厌恶唾弃的,若是上前去说情怕是适得其反,因此不得不按耐下来。每日每夜,她都跪在地上向天神祈祷,保佑自己的女儿。自己只能这么做了。
“笃笃”敲门声响起,阿格依猛地一惊,忙问道:“谁?”阿汗勇忙道:“我是受巫女所托,来传信的。”
阿格依一听,忙上前开门。阿汗勇警惕地四下里看了看,才把门掩上,急忙地道:“阿格依大婶,巫女叫我带你到归望镇去住几日。快走吧。”
阿格依奇道:“为什么?明日就要春祭了,我为何要走。”
阿汗勇急道:“走吧,大巫师要叫我们迁到南诏国呢。春祭后就要走了。大家都不乐意,可是……这个这个……反正巫女叫你去镇上住几日。”阿汗勇不善谎言,说话一急又语焉不详。阿格依越听越糊涂,但是嘴上依然不肯放松,阿汗勇只得道:“巫女怕大巫师春祭后会对你不利,所以叫我带你去镇上。”半是真话,半是假话的,才把阿格依哄得收拾了东西连夜向镇上走去。
阿格依走在山路上,虽然身边有阿汗勇前面带路,但心里依然突突直跳,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的脑中盘绕。究竟是什么竟能让一惯温和淡然的清漓如此急匆匆地要自己走呢?
阿格依忽然停下脚步,肃然地问:“阿汗勇,你不告诉我真话,我不会走的。是不是清漓要出什么事情了?”
阿汗勇一愣,望了过去,看见她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只好长叹一声道:“明日,大巫师要拿巫女祭天。”说罢不敢看她的表情。阿格依立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她心神恍惚,对身后阿汗勇的呼唤充耳不闻,山间的路曲曲绕绕,她越走越快,一个拐弯,最后在阿汗勇的视线里消失了。
阿格依浑浑噩噩,脚下的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她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她带着小小的清漓逃出族中的那个晚上。那样的绝望与无助像一只猛兽紧紧跟在她们的身后。小小的清漓那么小,她为了走好山路,把她紧紧地勒缚在自己的怀里。可是清漓她不哭不叫,那么乖。后来,族长追到了山崖,自己要抱着她跳崖,她还是不害怕,……
阿格依脑中乱成一团,脚下却是快步向前走。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不知过了多远远的似乎是一个庙宇立在半山腰上,她凝目望去,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猛地醒悟,原来自己竟是走到了归望镇边上了,这是汉人立的庙宇。他们信奉的与自己的不一样,他们信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美丽夫人。
他们尊称她为观音。
阿格依停下来,只觉得身上酸痛异常,原来自己一路走来竟是没有休息过。身上再痛怎么比得上心里若挖心的痛?!
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天一亮就要被捉去祭天了,她还那么小,那么美。她还没嫁人。
阿格依跪伏在地上,泪流满面。天神已经不可信了。清漓日日供奉他,可如今他就要夺去她的生命。要去求谁来救自己的女儿呢?可恨她手无寸铁,一个无用的妇人怎么能救得了自己的女儿。
对了,观音!汉人都说她最大慈大悲,宁可自己苦,也不愿众生苦。阿格依用自己最后一点期望,虔诚无比地一步一磕头向山上的观音庙行进。
……
驿道上,两列飞驰的骏马飞快向前奔去。当先一人的紫袍已经灰扑扑的,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驿道两旁的行人慌忙回避,忽然只听得有匹马悲鸣一声,口吐白沫倒地而毙。那马上之人伸身手了得,手拍向马鞍,人拔地而起,只一个旋身,人就落在了地上,身后的几个武士勒马不及,纷纷向前疾驰了好几十丈才停下马来。
那人愣愣地看着地上倒地的马匹,满面风尘之色掩去了他原本俊美的容颜。两鬓发丝凌乱,金冠斜斜,整个人竟是落拓不堪。那几个武士赶忙回来,一个个慌忙跪下道:“侯爷受惊了。属下等再去找匹好马来。”几个武士面色疲倦,一个个也是风尘满面。
那人身子晃了几晃,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喷在前襟,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图案。
“侯爷,你保重啊!”武士们惊呼,忙上前欲扶,那侯爷却挥了挥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正欲擦拭,不由又是一愣。那方帕子是她那日来给他送别时候,给他擦汗用的。方帕尤在,佳人却是在哪里?
飞鸽传信来说,明日就要春祭。春祭!为什么他如此不安?难道?……
心神波动间,他眼前一黑,连日的奔波,就算是铁打也支撑不住。昏阕前,他恍惚地记其她如花的笑靥,只淡淡一笑,便夺去了他全部的心神,从此他的心失落在莫明处。
……
清晨的晨光淡淡地打在窗上,清漓慢慢立起身来,走到铜镜前,一夜未眠并未让她显得多憔悴,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冷然与决绝。白衣如雪,清瘦冷清,整个人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清漓静静梳理自己一头乌发,门忽然“哐”地一声被打开,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冷嗖嗖的甚是难受。清漓嘴角冷冷一笑,道:“嬷嬷,你就是这样对待侍奉天神的巫女么?”那开门的嬷嬷愣了下,只见清漓转过身来,一脸肃然,倾城的面上,容光湛然,圣洁无比。那嬷嬷平日横惯了,猛地见清漓收起温和谦逊的姿态,露出迫人的威仪,忍不住低了头请罪道:“巫女恕罪,恕罪!”
清漓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仪容,抬首走了出去。只见不远处的广场上已经有少数虔诚的族人积聚在一起了。
大巫师端坐在台边,似闭目养神。清漓淡淡一笑,走到他面前,施了一礼,道:“巫女清漓问大巫师好。”
大巫师睁开眼睛,见清漓神色从容,瘦削精巧的下巴着令人心动的弧度,清冷的面上容光出尘,果然是个绝色的佳人。只可惜……
想着他缓缓地问:“清漓可惜身上一半是汉人血统,若是我族,必定是我族有史以来最美丽出色的巫女。”
清漓淡然一笑,道:“汉人又是如何,宛衣人又是如何,在清漓心里,从来不觉得汉人如大巫师般说得不堪,也不觉得宛衣族人在天神的庇佑下有多么高贵,都是芸芸众生的人罢了。有好有坏,大巫师这般说道,真是失之偏颇了。清漓虽然不才,却也不敢妄自菲薄。”
大巫师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手颤抖地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知道了……”
清漓依然不温不火,面上淡漠之极,道:“清漓出生不祥,父母不相见,虽然忝为巫女,但每日勤勤恳恳,无有大错。如今要清漓为族中献身,清漓无二话,只是清漓见之春季已到,却无甘霖,不知道大巫师知不知道以这情形下去,今年将会大旱。清漓自问心无愧,希望升天之后能为族中解去此次灾噩。”
说罢头也不回地上了祭台。
……
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遍整个天地,阿格依终于一步一步地上了观音庙,双膝已然磨得鲜血直流。
她抬眼看着那慈眉善目的观音娘娘,只觉得自己一生悲苦无比。不由嚎啕大哭,边哭边说着祈求的话。闻之令人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方响起了鼓声,那鼓声低沉肃杀,阿格依心头一震,忙抢出去一看,只见一道浓烟若魔鬼一般升腾而起。
她悲极反笑,忽然转过身来,对着观音塑像一字一句道:“我以我身我魂下无间地狱,千世不得轮回,换我女儿一命。望娘娘有灵,听得我言,阿格依生生世世身受千刀万剐,刀山火海,亦无悔!”说罢,从庙中踉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