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形成之初，是一片混沌。当盘古手中那一斧头劈下时，一道光亮闪过，天地才终于慢慢变得澄澈。

    我不知道别的凤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什么。但是当我睁开眼睛，湿漉漉地颤抖着站在地上的时候，映入眼中的是一抹如白云般纯洁的雪白。那抹雪白上有一张美丽的脸，还有一双灿如星子的双眼。只一眼，我混沌的心智便慢慢开启，犹如天地初成的那一道惊天的亮光。

    她从初时见我的惊慌，到疼爱怜惜，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刻时间。她纤细如玉的手点上我的额头，笑道：“你就是凤凰墨月。”她的笑若白莲初放，纯洁又神圣，声音轻柔若水，不染一丝杂质。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除了发呆，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是的，我就是凤凰墨月。

    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是她特地为我取的；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在往后漫长无尽的岁月里，每当我想起这个名字，我都觉得自己不再寂寞。何其有幸，我一出生，便有了自己的名字。许多许多的凤凰，终其一生，都没有人告诉他们什么叫名字，用什么来区别他们与千万只凤凰的不同。

    可是她，只是九重天庭里卑微的侍凤使。卑微的她无法住在那重重华丽的宫阙里，只能栖身在着寒冷孤寂的天汲山，日日与凤凰为伍，寂寞了一年又一年。

    每日清晨，她都要飞上那高耸如云的天汲山圣木，去唤醒整群的凤凰，然后在天汲山上放飞。每日傍晚，她要在日落之前召回凤凰，清点数量，然后用结界封印整棵圣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调而乏味。没有人能像她一般坚持下来。据说，在她前任的侍凤使就因为耐受不住，只一百年，便犯了天规被贬下了凡间，重回轮回之道，生生世世身受轮回之苦，不能永生，也无法回到天庭。

    可她已经在天汲山五百年了，凤凰一族，因她的细心照料，而逐渐繁盛，八荒六合，上至碧落，下至仙山福地，散落四处的凤凰渐渐集聚在天汲山，享受这九重天为它们开辟的天地。而这些就有她不可抹杀的功劳。可是她什么也没有，没有赏赐，更没有想当然的恩宠。整个天庭因为凤凰而觉得无上光荣与欣喜的同时，在一个个上仙的眼中，我们只是装饰太平，装点天庭门面的上古美丽的神鸟。似乎我们与生俱来便只有这样的功能而已。

    当我看明白他们的眼神后，在我心里，天庭的华丽与它的冰冷是划上等号的。冰冷等于无情。所以天庭没有温暖。我宁愿做一只快乐的凤凰，在她身边快乐得无比盲目的凤凰。

    可是快乐太短暂，那些日子，在她身边的我只是一只怪异的黑凤凰，大大的脑袋，细长的脖子，不能飞，甚至不能鸣叫出动听的凤鸣。我每日每日只跟着她，因为我只认得她。

    她日日照顾我，为我采来天汲山上珍贵的仙草仙果，亲自带着我去拜见凤凰族的族长——红玉大人，伏跪在地上，请她的怜惜与照顾。可是在整个凤凰族中，没有一只凤凰肯愿意照顾弱小怪异的我。红玉大人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怜惜，可是我并不觉得不高兴，相反，我只愿意跟着她。跟在她的身后，一摇一摆。眼中最美的风景就是她窈窕修长的背影，她的身后长发飞扬，赤足而行，轻盈犹如最美的舞蹈。

    我混沌的心智一天一天开启，可是我的眼神却是木然而呆滞，我知道自己的变化，胸腔中因为服下许多火蛇内丹而火热异常，包括一出生就服下的那颗巨大的火蛇内丹，又因为吃了许多灵果而灵力充盈，可是，这些都封印在我的身体内。不能散出一丝一毫，只是外形开始变壮变大，从外表看起来，黑呼呼的我只是一只奇怪的大鸟而已，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否是上古最美丽的神鸟——凤凰族的后代，没有美丽的羽毛，没有五彩的凤冠，没有狭长妩媚的凤凰眼，更说不上能叫出动听的凤鸣。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是，我将是，凤凰的特征。

    可是，她唤我为凤凰墨月。

    轻轻的，蕴涵着无比的爱惜，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欣喜异常地扑上去，用脑袋蹭着她。用黑漆漆的翅膀轻拍着她。我感觉到了她的慈爱，我的天地一片光明。

    当我最终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我终于能歪歪斜斜地飞了起来。那天，我负着她，惊险万分地从天汲山上飞了出去，跌跌撞撞地飞过崇山峻岭，飞向那远处重重叠叠的寒冷宫阙。

    她高兴地大笑，我也兴奋地不停鸣叫，飞得越发无状，每每引得她惊叫连连。

    真好！总算能听见她畅快淋漓地笑声，快乐而无拘束。因为我知道，她一直是不快乐的，非常地不快乐。虽然她总是对人微微笑着，但是笑意淡淡的，如腊月的阳光，淡然而无温度。

    她经常愣愣地出神，或坐在寒潭边，或坐在冰冷的山泉边，一坐就是大半天。水面上的倒影清冷而无双。长长的发似瀑布一般流泻在肩上，赤裸的双足踩在地面，若白玉一般温润。她的清丽无双，天庭上无人能比。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这样一昨孤寂无望的山来，做个小小不起眼的侍凤巫女。可是她并不是因为这而不快乐。淡然的她，心事埋得太深，太深。深到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

    她的修炼的“无双决”越来越怪异，似乎偏离了原来的正道，没人能察觉，只有像我们这种灵鸟灵兽才能敏感地捕捉到一丝气息。

    一日，红玉大人私下召唤正在玩得高兴的我，忧虑地说：“侍凤使身上的气息有邪气外露，虽然只有那么一丝，但是，我恐怕她将来会因此引来灾祸。”

    我呆呆地听着，却是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这些对我来说，实在是深奥难懂，红玉大人长叹一声，第二日便从不知何处的仙山寻来一块古玉，命我吞了下去，等到玉石沾染够我的灵气，时机成熟，便吐出来。那玉将对她有大用。

    我依言吞下，既然对她有好处，就算是粗糙的石头我也能毫不犹豫地吞下去，更何况是一块光滑细腻的小玉石？我依然快乐得没心没肺，日日缠着凤凰群里一些年纪大的凤凰斗一斗，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渐渐地，没有哪只凤凰斗得过我，倒不是我如何厉害，而是心中有股狠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狠厉往往让他们不战而逃，也许凤凰都是优雅之极的神鸟，冲动怪异的我，在心中更坚定了我是凤凰族中的异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