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狭小的理发店二楼，我看着镜子中发型师灵活翻舞的双手，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声：“别给我剪太短。”发型师将手中的剪刀挽了几个花，让我放心，他自有分寸，又看我要哭不哭地样子，连连安慰我说：“同学你别担心，我们这店在学校开了10年了，绝对保证漂亮。”我觉得这人还不错，努力牵动嘴角，想对他感激地笑笑，最后还是抵不住胸腔内急剧满涨的酸涩，眼睛干涩的厉害，还是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吓得发型师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剪刀，悬在我头顶上，动也不是的，不知如何是好，刚才还耍剪子伴酷的他尴尬地半开玩笑，“同学别哭啊，别人一看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似的。”我解释道：“没事，你剪就行，我就是忽然想家了。”发型师看哄得不行，就假装威胁地对我说，再哭剪坏头发他不负责，于是我就忍着哽咽，两手用力交握，紧抿着唇，默默流泪，看起来更凄惨了。幸好二楼现在就我一个顾客，否则真是很丢人。发型师实在没办法，放下手中的工具，给我讲了几个笑话，可是收效甚微。

    我也知道这样很难看，来到中国后，我每天过的满满当当，尽可能的不去想法国的那个家，可是压抑的情感一旦寻得契机逃脱，就会迅猛地占据身体每一个细胞，我甚至没有反击的余地，还有种被抛弃的错觉，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那位可怜的发型师给我递过一台平板，并帮我点开了一个喜剧综艺，我只觉得笑声太过刺耳，台上台下一群戏精，果断关闭，点开了一部名叫《喜洋洋和灰太狼》动漫看了起来，发型师见状，颇感无奈地皱了皱眉，见我平静下来，开始继续手中的工作。

    中间一位酒红短发化烟熏妆的女助助理还在发型师的示意下给我端了杯速溶咖啡，和一小袋奶香面包，虽然咖啡的味道有点一言难尽，但温热的液体进入口腔，顺着食道而下，将整个胸腔和腹部都熨帖地暖和和的，驱散了体内藏在边边角角的难受委屈，松软的面包几口下肚，我努力回味着咀嚼后面包屑在齿间摩擦时触发的甜香，感觉自己口腔上颚在不断地分泌出唾液，心口腹部都空荡荡的。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难受了：饥饿、阴天、地主家的傻儿子。想通这点，我终于如释重负，心情大好，不是因为想家就好，否则我辛苦跑出来岂不成了笑话。

    整个下来用了将近4个小时，期间发型师看我心情转好，笑着问美女能不能剪完留张照片做店内宣传，他可以做主给我打个七折，我可不想人生第一次代言如此之LOW，留下终生污点，就委婉地谢绝了，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之前的小心安慰，承诺会做口头宣传，他看拍照无望，也笑呵呵的答应了，最后结账还是打招呼给我打了七折。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张佳佳在宿舍看狗血剧，陈悦然在网上买东西，李晓娜在上网课，她们见到我直接愣住了，僵硬了将近半分钟，陈悦然最先反应过来，冷冷地来了句：“贺兰，你可真行。”张佳佳扑过来，一边念叨你怎么把头发剪了，一边围着我看，念叨着挺好看，但感觉怪怪的。我问她哪里怪，她歪着头，左右转动眼珠，组织了下语言，很慎重地说：“以前你给人的感觉高高在上，自带仙气，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现在这个发型比较自然，感觉瞬间亲切了好多。”她伸手摸了摸我见到半腰间的发梢，好不可惜地说：“你怎么还剪短了，长发及腰多有意境，虽然这样挺好看。”陈悦然在一旁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张佳佳，我看你还是别整天八卦了，拍马屁更适合你。”张佳佳瘪嘴反驳道：“我这是审美观好，不好看的我还懒得说呢，你什么时候看我没拍过你马屁。”一句话把陈悦然气的脸色脸色涨红，整个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感觉随时要冲过来似的。张佳佳凑近我一些，也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

    李晓娜走过来，隔开两人视线，打破了双方的剑拔弩张，仔细打量了我一下，评价道：“是挺好看的，做头发的手艺不错。”她这句话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承诺，我赶忙趁热打铁做宣传：“当然了，我去“人民发苑”剪得，就在学校花店旁边，你要不要去瞧瞧。”李晓娜干脆利落地回绝了我，于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推销以失败告终。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