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城所有的话都像一只巨大的手，紧紧的攥住陆斯年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用尽了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缓缓地开口，“……好。”
陆倾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陆斯年压下自己内心的痛苦，尽量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答应你，孩子的事。”
陆倾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陆斯年表现出来对孩子的在乎，都是装的吗？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
陆斯年每说一句话，心都在流血，“孩子，不留下。”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冷冰冰的石头，狠狠地砸进陆倾城的心里，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可这一会儿她知道自己并不开心，甚至还有点难受。
是因为孩子吗？
不可能，她一点都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她想打掉孩子，和陆斯年想打掉孩子，这是两回事。陆倾城觉得应该是陆斯年的态度，让她感受不到报复的快感，所以才会产生这么多奇怪的感觉。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应该留下。
它的到来是意外，是错误，它有一对不堪的父母，想来也是不愿意出生的。在没做好准备之前，生下孩子就是对它的不负责任。
看着没什么反应的陆斯年，陆倾城却忍不住想要他痛，更痛，她残酷无情的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下了。我要你，亲自给我做这个手术。”
陆斯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紧缩的瞳孔却出卖了他的痛苦，他艰难地说出那个字，“……好。”
如你所愿，我的爱人。
陆斯年知道陆倾城心里在想什么，可他还是答应了，对于她所有的一切，他只有自己经手才能够放心，尽管那会让他痛苦无比。
这个孩子留下本就会对陆倾城造成生命的威胁，他原本还害怕陆倾城知道这件事情，现在看来，这样倒也好。
陆倾城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孩子，打掉对于她来说是解脱。从头到尾痛苦纠结的，不过是他一个人罢了。
手术定在三天之后，时间也过得很快。
手术当天，陆倾城被推进了手术室里，陆斯年穿上消毒的衣服，准备亲自操刀。
头顶是白晃晃的灯，陆倾城觉得有些刺眼，微眯了一下眼睛，看到了陆斯年漆黑的一双眼。
冰冷的针头缓缓的刺进她的皮肤，陆倾城只觉得有一阵困意袭来，她努力的睁着眼睛，心里忽然涌升起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我，我有点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陆斯年低下头仔细的听，才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色。
他柔声安慰，“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只要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
“不，我不要睡……”陆倾城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做得太草率了，她为什么要用肚中孩子的死来报复陆斯年？她不应该这样。
她身患绝症，很快就要死了。
她不留恋任何人，可她却仍然记挂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她死了，他们该有多伤心啊！
如果她死了，能留下一个孩子，也好过什么都没有留下让父母伤心。
陆倾城第一次主动地紧紧地抓住了陆斯年的手，她张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心中的后悔越来越多，犹如海水一般淹没了她。
不，她不想做手术，不想杀了这个孩子。
她想试着留下它，试着和它相处。
陆倾城心中生起了一股久违的渴望，仿佛黑暗的生活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光芒，让她忍不住想要触碰，想要紧紧的抓住。
她的孩子，会长什么模样呢？
她突然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想要看着这个孩子慢慢的长大，而陆斯年……早已经被她排除在了未来之外，不在考虑范围内。
陆倾城想要阻止陆斯年动手术，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困意像是一只怪兽狠狠地吞噬了她。
陆斯年能感觉到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慢慢的松开了，陆倾城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陆斯年温柔而又悲伤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
他心想，刚才陆倾城想要说的话，是什么呢？
是不想让他做手术滚出去，还是希望他速战速决？又或者是她后悔不想打掉孩子？
最后一个想法，让陆斯年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陆倾城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她是那样的厌恶他，也厌恶这个和他有关系的孩子，她恨不得赶快的打掉它。
陆斯年的手忍不住落在陆倾城平坦的小腹上，他知道里面是一个幼小的胚胎，是他的孩子。
“……对不起。”
是爸爸无能，保护不了你。
为了你妈妈可以好好的活下来，只能牺牲你了。希望下辈子，你是个幸福快乐的孩子。
接下来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陆斯年亲手拿掉了陆倾城肚中月份尚小的孩子，将那个小小的胚胎放进透明的小玻璃瓶里保存。
他摘下口罩，亲吻了一下陆倾城苍白的脸颊，又亲吻了一下小玻璃瓶，眼角划过一滴泪水，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不起，对不起。
陆斯年想起贝儿，那时候他拼尽全力救过的孩子，看努力的让她过上了正常孩子应有的生活，她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唯一的痛苦是失去了母亲。
而现在这点痛苦都没有了，因为白小眠和顾廷爵已经回到了Z国，他们一家三口……不，是一家四口，终于可以团聚了，多么幸福。
而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却还没来得及好好的看一眼这个精彩的世界。
他这辈子，救人无数，也害人无数。
可到头来，他救不了自己的孩子，救不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何其痛苦！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屈服上天，他要把陆倾城的命抢回来，谁都别想要夺走她！
……
第二天，陆倾城终于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
陆斯年守着她一夜未眠，看到她终于醒了过来，一颗不安的心终于略略安定下来，眼睛里泛着惊喜的光芒，“倾城，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陆倾城的眼神从迷茫中慢慢清醒过来。
她想起来了，昨天她做了流产手术。
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她后悔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问陆斯年，“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