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意脱口而出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娘娘身材真好。”不像她的阿颜。
严吾玉抬起手臂，由她拽着，另一只手却无聊地放在脑后，轻轻挠着脖颈。
这样的小动作又像极了阿颜，阿颜被人量身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耐烦。
宁如意的眼神有些错愕。
“宁神针有问题？”严吾玉唤醒了她，宁如意回过神来，却看见一双锐利的眼睛。
这双眼睛最像她的阿颜，阿颜总是分不清绣线的颜色，也查不好绣线的股数，宁如意便叫她练习，天天让她盯着帐上的小虫子。
阿颜盯小虫子，她就盯着阿颜。
而如今阿颜已经不在了，她就只能盯着严吾玉看了。
宁如意的眉间忽然露出几分忧伤。“回禀娘娘，民女无事，民女只是想到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严吾玉打断：“想到了云后，是吗？”
宁如意心中一惊，可是转而一想，云无颜和她的过往也不是什么秘密，严吾玉若是想要知道，派人一查便可知晓。
她点头：“是。”
“本宫倒是听说过云后，相传她是个巾帼英雄，可惜云家谋反，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宁如意手中的皮尺忽然坠地，她抹了下眼角，匆忙弯腰捡起来。
严吾玉低头瞅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应该感谢皇恩浩荡，没有将你算作乱党之中。”
“不！云家从未谋反！”
宁如意掷地有声。
严吾玉哑然，回头望向她，宁如意的眸子素来平和清亮，现今更是多了坚定和不屈。
严吾玉的手忽然在袖中抖了起来，她极力控制住，吸了一口气，问：“宁神针何出此言呢？”
宁如意决定赌一把，若是赌错了，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就到此结束。云无涯被人劫走，她首先怀疑的竟然是这个深处后宫的严吾玉。
不知为何，只要看见她，就觉得有一股莫可名状的亲切感。
宁如意提了一口气，说道：“昔日云家并未谋反，那些不过是肉食者谋罢了。阿颜……云后她为了大暄，付出了所有……”
她是试探，还是表露真心？严吾玉捏紧了拳心，不敢确定。
这殿内本来就没有多余的宫女太监，更何况丑姑又在外面把守着，二人的话绝不会被外人听去。
严吾玉忽然沉声问道：“大胆宁如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周身顿时增强了气场，这威压也像极了云无颜在军中时的模样。
可若是，赌错了呢？
宁如意跪倒在殿内，将手中的皮尺深深地掐出了指甲印子。“我的阿颜，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严吾玉将方才那杯茶端到宁如意的面前，“这杯茶，是本宫为宁神针精心调制的，宁神针不尝一口吗？”
宁如意瞥了那茶杯一眼，嘴角浮现笑意：“这茶里面有毒吧。民女虽然不才，却练就了一双观察力极强的眼睛。娘娘正月里扇羽毛扇子，就不觉得冷吗？还是，心里激动？”
好一双观察力极强的眼睛！
不过今日既然把她叫来，就不会轻易地将她放出去。
若不是严若芳方才来搅局，这会宁如意早就该吐露出蛊虫的下落。
严吾玉眼中精光乍现：“你说的不错，这茶里面的确有毒。若是本宫今日一定要你喝下，不知宁神针以为如何？”
宁如意盯着这茶杯，眼前却浮现出郭子图的模样。
她若死了，子图怎么办？
她苦笑：“娘娘若是想要民女的性命，随便寻个借口治罪即可，为何要选这种方式？若是皇上发现民女暴毙在娘娘的宫中，不是引火上身吗？”
“宁神针放心，本宫不会让宁神针这么就死的。本宫还要让宁神针帮本宫做一件事呢。”
“什么事？”
严吾玉摇晃着茶杯，将上面漂浮的茶叶轻轻吹开，递到了宁如意的面前。“关于一周前，云无涯被劫走一事。”
宁如意大为震惊。
她知道云无涯的下落？
严吾玉托腮凝视着宁如意，茶杯端在手里，只等着她接过去。
若是喝下这杯茶，就能够知道云无涯的下落，也未为不可。
宁如意下意识地摸了下腕中的绣花针，硬着头皮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
青黄的茶水顺着她的嘴角滑到脖颈里，那翻动的动脉近在咫尺，这一刻，她算是把命交到严吾玉的手中了。
如果真的是为了套出云无涯的下落，去严永那里邀功请赏，宁如意至于这样做吗？
严吾玉神色复杂地盯着宁如意。
宁如意动作优雅地擦掉嘴角的水渍，仍是那副爱干净的模样。“容妃娘娘现在可以说了吗？”
“好。”
严吾玉将云家的信物摆到了桌子上。
宁如意见了十分震惊，云家的信物从不会交给一个外人，这个严吾玉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云无涯是我救出来的。”
果然！宁如意连忙问：“无涯现在在哪？”
严吾玉此刻深深体会到周鲁清当初对她的防备，她将眼睛别开：“我不会将无涯的下落告诉给严永的走狗。我只问你，云无涯受了蛊毒，你可知晓？”
她岂会不知……
宁如意垂下了头，咬住唇角。
严吾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中的乃是七星续命蛊，而七星续命蛊还要靠蛊虫喂养，七日一次，不可间断。否则七星续命蛊便以寄主为食。”
宁如意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这一点，她又岂会不知。就是为了这每隔七日的喂养，郭子图不得不为严永鞍前马后……
“是，”宁如意的声音微微发颤，“我都知道。”
既然都知道，既然都知道……严吾玉只觉胸前剧痛，一时透不过气。
他们绝不会不知道云无涯就被关在严府，却苟且偷生！
既然都知道，为何不把他救出来？
严吾玉差点便问出了这么愚蠢的问题。
宁如意沉默良久，忽然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容：“我本就是不能久活之人。今日服下娘娘的毒，恐怕也不会再多活几日。你既然有云家信物，我便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