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事，君皇子还是早早回去休息吧。”

    隔着窗子传来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开朗，她明明就是心中有事，却为何不肯见他？

    君无邪伸出手，像是要推开窗子，他并不知这窗子能不能推开，只是举到半空中时，又收了回去。

    “那，你早些休息。”

    严吾玉的心紧紧跟着人影的动作，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好。”

    窗上的影子跳走了，院子里的竹叶声犹在响动，方才那影子仿佛是个幻象而已，这漫长的夜又只剩下她一人。

    严吾玉走过去拔了楔子，推开窗子，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圆月高悬于天井之上，镀下来一层银光，铺洒在殿顶。

    对面的房檐上面坐着一个人，唇角噙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君无邪竟然没有走。

    严吾玉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一般，着急要将窗子合上，这动作还未进行到一半，他就施展轻功飞了过来，用手抵住了窗子。

    男人的力气这么大，严吾玉试着推了两次都没能成功。

    君无邪索性跳了进来，捉住她的手臂，像是怕她逃走一般。

    “为何避着我？”

    “这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让别人看见我同你……你与我不同，我行事不成，再换个身份就是，但是你是要回南朝继承皇位的，决不可出一丝纰漏。”严吾玉拗不过他，只好耐心同他解释。

    说完了这番话，君无邪却并无松开她的意思，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摇摇头道：“不对，不是因为这个。上次我说，要带你回南朝，从那之后，你就开始躲着我。你如果不想和我回南朝，我可以给你别的选择。何必躲着我。”

    若是大仇得报，她也想和君无邪从此奔去南朝。她曾经答应过他，要送他回去。

    可是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当真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吗？

    严吾玉提了一口气，望向君无邪。月色投进窗子，他俊逸的面容，几欲醉人。“你是否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问题。”

    君无邪静静地看着严吾玉。

    严吾玉说道：“我说过，若是我还活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回到南朝。我，不会食言的。”

    “你这话是何意？”君无邪牢牢抓住严吾玉。

    严吾玉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或许此刻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才不过当上御林军中郎将两日，他就屡屡在值班的时候失态，这样下去，恐怕不等严月捅出去，全后宫的人皆知道他对皇帝的妃子有情了。

    到那时，宋逸辰有名正言顺地理由将他治罪，那他们便只能够兵戎相见，而现在君无邪的势力还不能与宋逸辰抗衡。

    既然如此，严吾玉索性说道：“君皇子说的不错，你又何以能肯定南朝是我最终的选择呢？大仇得报之后，这大暄未必没有我容身之所。我也未必……非要跟着你离开。”

    “果然，不知云大将军可是觉得我南朝贫瘠弱小，不肯将就？”君无邪兀自笑了笑，那惨淡的笑声，钻进严吾玉的耳中，让她的心也莫名地一紧。

    黑暗中，她攥紧了手掌，说：“是。”

    “好，本皇子明白了。”

    既然人家都已经说清楚了，君无邪也不再强求。

    他只当她方才是出来透风，并不是想挽留他。

    君无邪一脚踏上窗子，微微侧头：“看来本皇子的确是……自作多情。”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严吾玉胸中忽然传来一阵绞痛，又来了，最近这感觉越来越频繁。

    她颤抖地摸出药瓶子打开，乌黑的药丸不小心滚落在了地上，严吾玉只好半跪在地上，将那药丸捡起来，吞了下去。

    胸中那股绞痛逐渐被抚平，苍白的脸色逐渐回血，方才疼出的一身汗被凉风一吹，甚觉得冷。

    起身时，不小心带翻了一个凳子，睡在外间的丑姑听到响动连忙进来点上了灯，等瞧见严吾玉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之后，她焦急问道：“姑娘可是又毒发了？”

    严吾玉点点头，喝下丑姑递过来的茶水，歪在床榻上。

    每次毒发，她都像是重投了一次胎似地。

    “丑姑，为何我最近毒发的如此频繁？”

    丑姑也觉得奇怪，以往这药最起码要十几天才服一次。严吾玉先前为了延缓寿命，经常闭门不出，任由面孔恢复，减少了服药的次数。

    按理来说，她服药的间隔时间应该会越来越长才对。

    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怕是要调制新药了。

    丑姑安慰严吾玉道：“姑娘，我最近又研制了一些新药，想必能应付这样的症状。”

    严吾玉点了点头，靠在床榻上，用锦被盖着腿，又觉得这一夜似乎是睡不着了。

    反正也是睡不着，时间一点一滴地在走，她的生命全都是以毒药灌溉的，容不得她浪费。

    严吾玉翻身下床，披了一个厚厚的大氅，坐在了案前，丑姑在旁帮她磨墨，她在纸上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什么。

    丑姑有时候觉得好奇，凑过去偷看一眼，却见上面都是些人名和鬼画符，甚至还有大暄的边疆地形图，和都城的地形图。这些都是严吾玉凭借着记忆画下来的，虽然不甚精准，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丑姑不禁惊叹：“姑娘，这些图都在你的脑子里吗？”

    “恩，以往跟宋逸辰曾经与寒国交战过，所以那里的地形，我还算记得清楚。”严吾玉一边说着，手中的笔并没有停顿。她在算，寒国会不会真的攻过来，如果会，那么南朝又会在这其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这会是君无邪回南朝的最好时机吗？

    一盏豆灯将严吾玉的侧影映在墙壁上，丑姑取来新的烛台，将原来那只燃尽的烛台替换下去。

    严吾玉又拿出都城地图，现在严穆宽和小猴子因为春闱之事暂停了对都城内的搜捕，这么一来，西市的屠刀会便能再猖狂一些时日。此时，正是去再探屠刀会的好时机，这一次，她要自己去，不会再叫上君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