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严吾玉沉吟片刻，“我知道。宋逸辰能够派影卫来跟踪我，就说明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虽然不知道他是对何事有怀疑，可是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

    “那你还想去见云无涯？”君无邪反问。

    严吾玉坚定地点了下头：“不错，我想亲眼看到无涯的身子恢复好。”

    她的性子一向就是如此，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君无邪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今晚，我随你去。”

    今夜依然是朗月当空，做了晚课之后，鸿安寺的众人都睡下了。等梆子敲响了之后，严吾玉打开了房门，闪了出去，一身夜行服在黑夜的掩映下将她瘦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而房门内，一盏豆灯幽幽地亮着，双喜穿着严吾玉的衣服坐在桌子前打盹。

    她跑到寺院后面的小树林，君无邪执剑靠着一棵树，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见严吾玉来了，他将嘴里的一根狗尾巴草吐了出去，指了指树梢：“从这里出去，走十几步便是一条小路，我早就探查过来，很快便可以到齐家农庄。”

    这棵树枝叶繁茂，树冠可以延伸到围墙之上。严吾玉和君无邪立刻顺着树干爬到了围墙上翻了出去。

    外面并非是一片漆黑，淡淡的月光将地面铺上了一层霜的颜色。君无邪早就在外面备好了马，二人跨到马上，一路飞奔，向齐家农庄的方向跑了过去。

    马蹄声一路疾驰，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农庄的外面。严吾玉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老仆走过来将门打开探头出去，问道：“你们……找谁？”

    云家覆灭，人却没有死绝。这个老仆，之前曾经是云大将军府中的人，是看着云无涯和云无颜两个人长大的。机缘巧合，被周鲁清找到，派来服侍云无涯。

    他们两个人都穿着夜行服，这个老仆自然认不出来。严吾玉将自己的蒙面布揭下来，说道：“是我。”

    老仆立刻将二人让了进来。关门之前又在外面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转过身对两个人说道：“二位怎么深夜到访？”

    “我们时间紧迫，无涯呢？他睡下了吗？”严吾玉急迫地问。

    老仆回道：“无涯公子此时应该在房里看书，二位请随我来。”

    看书？无涯不是眼睛看不见么……严吾玉心中存疑，与君无邪相视一眼，两个人跟了过去。

    云无涯的房间中光线暗淡，严吾玉小心地推开门，里面传来一声：“姐？”

    是无涯的声音。

    暗淡的房间中，云无涯坐在一张木轮椅上，消瘦的身子勉强被椅子支撑着，眼上蒙着一条白布，侧耳倾听向门口的方向。

    他膝头放着一块刻满文字的木板，那还未完全恢复的手指抚摸在木板上的文字上，原来他就是这样读书的。

    严吾玉走过去，忍住胸中的悲哀之意，蹲在他的面前：“你怎么知道是我？”

    云无涯的嘴角扯动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是你，这些年我在水牢中，目不能视，可是他们没有堵上我的耳朵。所以，我便练就了听声识人的本领。阿姐的脚步声，我早就铭记于心了。”

    严吾玉动容地仰头看着云无涯，又问：“那你怎么不点灯？”

    云无涯道：“反正我的眼睛也看不见，点灯也是浪费。还不如节省一点。”

    “不，你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严吾玉固执地站起来，向那名老仆手中拿过灯笼，将这屋子里的每一根蜡烛都点燃了。

    房间顿时灯火通明，照在云无涯苍白的脸上。

    严吾玉按住他的手臂，道：“无涯，你永远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你懂吗？”

    云无涯的唇紧抿着，遮着白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姐，我早就是一个废人了。如今虽然被你救回来，可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能助你完成复仇大业，还会成为你的累赘。”

    严吾玉打断云无涯的话：“不，不是这样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姐姐迟早会看好你身上所有的伤……”

    云无涯惨笑了一下：“我的眼珠子都被挖走了，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我复命？我的腿早就被打折，在水牢中泡了三年，世上又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重新站起来？能保住我一命，已经是奇迹了，姐，我自己的身体，我晓得。”

    “就算……就算治不好你的伤，可是你总会慢慢变好的。无涯，你相信姐姐！”严吾玉紧紧抓住云无涯的手，似乎想让他感受到她内心的一团火热。“灭云名单上的人，姐姐已经在逐个找他们报仇了。你知道吗？宋伊雪已经死了。下一个，便是严家和太后！”

    “宋伊雪……”云无涯忽然念叨了下这个名字，那个持宠而娇的长公主吗？他惨淡一笑：“原来她也在灭云名单上啊。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闭上了嘴巴。

    严吾玉奇怪地问道：“我有没有想过什么？”

    云无涯摇了摇头：“没什么，姐，你有没有想过，报仇之后，我们去哪里？”

    严吾玉身子一僵，她下意识地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君无邪，笑着拉着云无涯的手说：“等我报完了仇，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平淡快乐的日子。好吗？”

    云无涯浅浅点头，弯起嘴角：“好，姐，我等你。”

    既然云无涯已经没有大碍了，二人也不在这里多作停留，两个矫健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老仆推着云无涯，走到了小屋外面的走廊上。云无涯抬起头，在脑中描绘着外面满天繁星的模样。

    虽然他的身体逐渐恢复，可是人却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老仆想起方才云无涯欲言又止的模样，关心地问道：“无涯公子，您刚才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