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歌刚离开,刁帅就来到玫瑰娱乐厅,前后相隔最多一分钟。
娱乐厅门外,霓虹灯像魔鬼的眼睛,疯狂地闪烁着;左右两侧停车场上跳动着车辆投下的阴影,光怪陆离,怪影憧憧,从远处望去,活像骚动不安的怪物把守在门旁,笼罩着神话中地狱入口处的恐怖气氛。
像往常那样,那幅镶在金色框里巨大的招贴画依旧挂在门旁,画中姬歌的肖像栩栩如生,手握麦克风,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情,一双略微迷离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像晨光中一朵绽开的白牡丹,透出纯洁而高雅的神韵。
刁帅看上去比以往更潇洒帅气,上身是鲜红的T恤衫,下身是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脚蹬一双洁白的运动鞋,手里提着一把小提琴,再配上那头飘逸的长发,显得干净利落。他嘴里吹着电视连续剧《渴望》的主题歌口哨,健步蹬上娱乐厅门前的第三个台阶,习惯地停下脚步,终止口哨,默默地望着姬歌的肖像,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采,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猥亵神色,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低声自语道:“娇美得真像天上的那轮满月,可望不可及。”
歌舞厅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谈笑声哄然,听去仿佛群蜂嗡嗡地飞舞。
刁帅走进大厅,在靠近窗户的一把空椅子刚坐下,听见突然有人大声喊道:“老板娘,为什么不演唱?”
随即响起一片愤激的喊叫声:
“快点吧,时间不早啦。”
“如果不演唱,我们就走了。”
……
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神情极度紧张,脸色变得煞白。她忘了打开音响,握着麦克风的双手嗦嗦地抖动,嗓眼儿仿佛被用棉花团堵塞了,默默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灯光照耀下,泛着呆板的光芒,好像立在那儿一个塑料模特儿。
刁帅听过这个姑娘的独唱,虽然有几个音唱不准,外行很难辨别出来,认为唱得还不错。
不少人听歌曲看演出,似乎为了凑热闹,找乐子,而不是去欣赏。在当金钱控制着人们头脑的社会,到处充斥着浮躁的情绪,似乎什么都应以快餐的形式出现。一个社会追求快餐文化,是相当危险的。文艺界居然出现了赵本山小沈阳现象!这种现象的灵魂是,形象丑陋,语言粗鄙,内容低俗,然而似乎到处受到一些人的青睐。其原因显而易见,是浮躁这个幽灵在到处作怪。
那些晚上经常泡娱乐厅的暴发户老板们要的是气氛,要的是开心,虽然对音乐一窍不通,但装出一副高雅的神态,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伸长脖子看,竖起耳朵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
那个姑娘站在大众面前,足有3分钟,浑身颤抖,像一尊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雕塑。她紧张地差点要晕过去!
突然有人喊道:“快下去!请姬歌小姐出来演唱!”
紧接着又有人大声附和道: “对呀,我们要听姬歌小姐唱歌。”
同时,有人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噼哩叭啦鼓掌喝倒彩。
那姑娘仿佛如梦初醒,忽然放下麦克风,疯了似的,转身跑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无疑,被开除的命运在等待着她。
尽管人们乱哄哄地喊叫,不见老板娘的影子;音响设备默默地呆在那儿,屏幕灰沉沉的,没精打彩,仿佛是一堆沉睡着的怪物。
玫瑰娱乐厅一向洋溢着热烈、愉悦、令人兴奋的气氛,晚上的演唱从来没有停止过。为什么今天出现这种混乱的状况,仿佛一种令人沮丧的空气在悄悄地弥漫,渐渐地渗入人们的心底,显露在脸上。刁帅敏感地嗅到了这种空气,感到很纳闷,仿佛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慢慢地爬上了心头。他想去找老板娘,更想立即见到姬歌。
就在这时,乔钰发现了刁帅。
刁帅每次来都要和姬歌见面。日子一长,乔钰也和刁帅也熟悉了。
有好几次,刁帅来找姬歌,教她无线谱。刁帅教得非常耐心,姬歌学得很认真,刁帅总是夸奖姬歌聪明伶俐,有音乐天赋。旁观者清。乔钰看出她们之间有一种神秘的默契,这种默契使刁帅的目光有时像烈火似的炽烈,有时隐约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姬歌似乎对此不动神色,好像什么也没有发觉到似的。
有好几次,乔钰问姬歌:“你看刁帅怎么样?”
“你指他什么?”
“他长得帅气,有知识,这不用说。我说他的为人。”
“我不知道。”
“他是你的男朋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姬歌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赶忙说道:“我们仅仅是认识而已。”
姬歌是70年代出生的,当时是90年代初。那个年代绝大多数青年人与现在的青年人不一样,他们没有90后青年人对男女之间的感情那么开放,但他们控制能力较强,尤其是女孩子自我保护意识和能力基本是传统的,没有改变父辈遗传给的细胞和意识。
其实,姬歌早已发觉刁帅对她有意,因为他望她的目光像火焰般的炽热,有时好像流露出一种让人同情的忧伤。但她一直回避着刁帅这种目光的逼视,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丝毫感觉。
“我看他对你有意。”乔钰直言道。
“我不知道。”姬歌的语气透出几分激动。
每次,她们对这个话题的谈论到此嘎然停止。
乔钰走到刁帅跟前,开门见山地说道:“姬歌走了!”
“你说什么?”刁帅以为听错了,反问道。
“姬歌走了! ”
“怎么走了?”
“辞职了。”
“离开多长时间了?”刁帅感到很吃惊。
“刚才,有五、六分钟了。”
“到哪儿去了?”
“她说先找她姐姐去。”
刁帅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快10点钟了,他来不及向乔钰打听更多的情况,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跑,连放在桌子上的小提琴都忘了。
乔钰冲着他背后喊:“你的东西!”
刁帅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瞬间消失在门外。
他知道,刘梅家离玫瑰娱乐厅不近,这会儿公交车已停运了,步行得走半个多小时,而且要经过一条偏僻的背街,那儿发生过几次抢窃事件。
他出了娱乐厅,飞快地向姬歌追去。
正值6月上旬,恰好是阴历4月16日。常言道,15的月亮16圆。皎洁的满月正在中天划行,四周聚集着丝丝缕缕的灰色云彩,仿佛无数只凶恶的魔爪伸向她,要把她撕碎。云彩奇形怪状的影子投在路面上、草坪上和墙壁上,随着月亮在划行,变幻着形状,咋看起来像漫游的鬼怪,阴森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姬歌出了玫瑰娱乐厅,踏上南北大街的人行道上,向南走了几分钟,过了红绿灯,继续向南走过一个街区,然后向西拐进了一条东西背街。
大街上的车辆和行人很少,一辆白色面包车闪着贼亮的车灯,从姬歌身边急速驶过。
这种面包车是从日本进口的,前部低而尖,后部高而宽,形状酷似耗子,故被称为耗子车。那个年代这种耗子车,几乎遍及中华大地,可见日本人以此赚了中国人的大笔钱。然而,这种耗子都是短命鬼,很快就绝迹了,仿佛在一个早上被神奇的毒药杀光了似的。
几个青少年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兜风,一边比赛似的飞跑,一边怪声怪气地哼着流行歌曲。
那条背街很狭窄,是个单车道,有好几处与两边幽深的小巷相连通 ,若俯视,形状好像一只缺了几条腿的蜈蚣。要是白天,背街上常有人行走,一到晚上变得非常寥落。
从背街到刘梅家得走大约15分钟。姬歌非常害怕,仿佛闯入了魔窟,心脏怦怦地跳着,越走越害怕,越害怕腿越发软,越走不快。
一只黑猫从一条幽暗的小巷倏地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