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枝诓了妩娘，她才不是那等言而有信之人。她虽着实看中了莫葳的美色，却也不是非此时去享用不可。她最喜欢不过的，是别人痛不欲生的样子，那模样能够她开心个好些天。

    辞了妩娘，她独自来到西梁女国的迎阳馆驿接袖蝶。那袖蝶因双眼失明，故而不敢乱动，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只等着莲枝来将她带走。

    听见风声，她便知是莲枝回来了，她轻声问道：“姐姐，你刚刚说要见什么人？”

    “我要见什么人？”莲枝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才想起自己当时为了骗她过来而编的谎话，“哦，要见一个重要的人。”

    “嗯。”袖蝶应了一声。她其实已经后悔了，想离开这里，可是自己这个样子，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莲枝。

    说话间，莲枝已带着袖蝶到了娈姝寝宫的走廊里，这西梁女国她早便来摸索过，莫说寻娈姝的寝宫，便就是她身边有哪些人物，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拐角处忽然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女孩，莲枝细细看去，原来是个娈姝身边的贴身丫鬟菀宝。

    菀宝一头撞进袖蝶怀里，顿然一愣，赶紧退了几步，抬头看见蒙着轻纱躲的袖蝶，霎是好奇。她看不见莲枝，便只见袖蝶对着一团空气道：“莲枝姐姐，是什么人？”

    莲枝似是消失了一般，半晌不曾回应袖蝶，弄得袖蝶好是尴尬。

    菀宝道：“不知姐姐在此，我……我不是故意……”菀宝向来做事慌张，袖蝶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甚至觉得这说话的女孩定是个可人儿，故而微笑着侧身让她过去。

    菀宝作了个揖，急急便过去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感慨人情世故，终是凄惨。

    行至寝宫门口，莲枝笑道：“袖蝶，你上前说一声，就说你来见驾。”

    “姐姐此话何意？见谁的驾？此是何地？”袖蝶慌张地摸索着，可怜原先那个机灵能干的灵儿，如今竟落到这个下场。

    莲枝却越发喜欢，直笑道：“此是西梁女国，我带你来见一见你家小姐。”说着手上愈发用劲，将她往那寝宫的门里推。

    袖蝶心下甚慌，直求饶道：“姐姐饶了我吧！袖蝶这模样没脸见小姐，你若是这般戏弄我，不如将我杀了！”

    许是声音大了，娈姝在屋内唤道：“屋外是何人喧哗？”

    听见小姐的声音，袖蝶蓦然闭上了嘴，可那莲枝却坏心眼颇多，压着嗓子喊道：“陛下，袖蝶姑娘求见。”说完便消失了，只留袖蝶一人在门前哆嗦。

    袖蝶此时已经明白，莲枝将自己骗了，顿时自怨自艾起来，不觉感到凄凉，自己如今落得双目失明，形同废人，才会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却无能反抗，一时间想去寻死。偏偏她听见小姐的声音，心里又涌上许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只得怨恨自己软弱，唯有独自叹息。

    “袖蝶？袖蝶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她听见娈姝唤自己的名字，一时不知所措，在外面无论如何不愿意进来，抽泣道：“姐姐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刚想逃走，娈姝已然将门打开。

    娈姝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沉默难语。

    她其实已经完全认不出她来了，却依旧知道眼前的丑陋女子就是袖蝶。自她从北溱君国逃离，二人便再也不曾相见，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会变成这般模样。与那夜的梦相比，似是更让人心痛了。

    半晌她才缓过来，心虚问道：“你……你是袖蝶吗？”

    袖蝶立在门前没有说话，她说不出话来，自己落得如今这个模样，全是为了眼前人，可是让自己不忍心去死的，也是眼前人。自己全心全意对她，从无二心，到头来却落得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可这一切，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袖蝶，你过来，袖蝶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娈姝这番话，发自肺腑，她未曾想到这一生还能再见到袖蝶，她不知为何，只觉得内心对她有愧，不敢看她，明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不敢对视她的双眸。

    袖蝶没有听她的，依旧站在门前，许久才缓缓开口：“小姐，袖蝶也一直担心你，一直一直，害怕你寂寞，害怕你被人欺负。袖蝶想救你，用尽全力想办法救你，就算变成了这个模样，也不敢去死，我害怕如果我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真心实意的对待小姐了。”她说这话时，没有落一滴眼泪，不是因为流尽了，而是她在娈姝面前，本能的坚强了起来。

    为了娈姝，她才闯入梓玉的喜堂里，顾不得满座高朋，只想为她讨回一份公道。又是为了她，她两次被投入炼炉前，炽热的火烧灼着她不曾愈合的伤口，可是咬咬牙，她也就想挺过去。

    毕竟妩娘说了，这是为了娈姝的大业。

    妩娘说，这一切都是娈姝的意思。

    “小姐，袖蝶本不想来此，不过是因为觉得没脸面对你罢了。袖蝶已经应了太师，会用自己的血肉，炼成落花隐川剑。前几日已经快要成了，可不只为何，那火总是燃不旺盛。”说到这里，袖蝶自嘲地笑了笑，她全然不知娈姝根本不明白她所说之话。

    “袖蝶……袖蝶，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要炼什么剑，又要用什么炼？我为什么听不明白？”娈姝紧紧握住她的膀子，生怕她又消失了。

    而袖蝶，轻轻将她的手推开，惨然笑道：“小姐，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用袖蝶作为灵儿，无有前世无有来生的魂魄，投入铸炉之中，炼成那把能对抗玄紫刀的落花隐川剑，好助你成为金缕山界的女王。”

    娈姝那一瞬间便明白了，那一夜，袖蝶的托梦，原是心碎后的游魂，她以为这是自己的主意，故而死了活下去的心。

    “袖蝶，你弄错了，我断不会做出此事！”娈姝紧紧抱着她，她只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太多太多。

    诗云：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