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魏建安手中提灯发出的昏暗光芒，魏芷月的神色看起来格外幽怨、凄婉，而魏建安的脸色则愈发阴沉复杂。

    魏建安原本只是怕魏芷月摔倒而将她扶住，可魏芷月扶着他的手臂的手却格外用力，似乎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跪的时间有些久了，我的腿有些酸痛难耐……”魏芷月倒也算是说了个还算像样的理由。

    魏建安倒也没有挣开手臂，让她难堪，而是就让她那么扶着、依靠着，可他心中所想却是……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便再让她放肆任性一次罢了。

    可这个想法，却让魏建安自己有些愕然。

    这句话，他都已经在心中对自己说过多少次了？他竟数不清……

    魏芷月是魏建安的母后为他生下的第一个妹妹，下生时身体不太好，他便极尽所能地疼爱、呵护着这个妹妹。而在她之后出生的魏馨月，虽然魏建安也很疼爱，但却似乎总觉得不如对待魏芷月那般。

    且魏馨月也要比魏芷月懂事明理的多，便也并不总需要魏建安出面袒护。

    若是没有曾经那么多个“最后一次”，是不是魏芷月也不至于会走到今日？

    魏建安眉心微蹙，指甲扣入掌心，低头不语地向前走着，却忍不住咬住了唇。

    两人走进亭中时，魏建安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魏芷月先开口问道：“皇兄找月儿，究竟所为何事？”

    魏建安却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反问道：“月儿难道没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魏芷月愣了愣，但妹妹面对哥哥，总是少不了话的，她很快便说道：

    “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只是对王爷专宠王妃之事……我们侧妃几人均心中有怨，虽曾跟王爷提过，可王爷却并不放在心上，皇兄你何不趁此机会……”

    魏建安却叹着气打断了她：“月儿……你要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魏建安这么一说，魏芷月霎时拉下脸来：“不然，皇兄想让我对你说什么？皇兄想让月儿说什么，倒不如直接问月儿，月儿直接告诉你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魏建安沉声叹息，望着魏芷月那执拗的模样，顿觉开口愈发艰难。可即便是再难，此事也必须由他来代为解决。

    他开口，声音愈发低沉：“月儿，你对我说实话，王妃娘娘坠楼之事，究竟是不是你……”

    魏芷月却顿时急了：“皇兄，连你也认为月儿有罪是吗？”

    魏建安却格外沉着，声音不急不躁地问道：“月儿，此处无他人，我只想听你对我讲出实话和真相，我找你来此处，并非是要对你兴师问罪，而是想知道你口中的真相，和你心中所想。”

    他之所以这么说，已经是将魏芷月的感受和颜面都给考虑充分了。他想告诉她，他这个当哥哥的愿意相信她，但前提是她说出的是真相。

    魏芷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的？也许是几岁的时候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但她并不认为这是“说谎”，只是因为角度和立场不同，才会造成判断是非对错的标准不同，而她之所以会那么做，就是因为她认为她的做法是对的。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似的，可其实……说白了，这就是活人给惯出来的。

    坚持、执着有的时候是好事，可太过头、还拼命钻牛角尖、死性不改，那可就是顽固、偏执了——这可不是好事。

    魏建安双眸瞬也不瞬地望着魏芷月，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期望她能诚恳认错什么的，只希望她能将事情和心中所想之事全部说清楚，而他这位兄长，也好完成这最后的一次“宠溺”和“包庇”。

    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之后，魏芷月舒了口气，像是放弃了是的开口道：

    “是，的确是我亲手将那贱婢从望焉楼上推了下去，可那是她应得的！谁让她霸占着王妃之位，还终日缠着王爷，其他人每日想见王爷一面都难，可偏偏是她，竟能日夜陪伴在王爷身旁！”

    魏建安敛着唇，一言不发地听着魏芷月说着，手紧紧按在石桌上，是为了刻意控制住自己不去打断她。机会难得，就让她一次说个痛快罢了，他也好仔细听听她心中所想。

    “那贱人……究竟是何德何能，凭什么整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有付出过就能得到王爷如此盛宠！我不知她用什么手段狐媚了王爷，我只知那贱人一日不除，必定成祸害！此次即便王爷要重罚我，我也并不后悔，我只后悔当时没能杀死那贱人……”

    原本魏建安是做出了无论魏芷月说什么都要耐心听完的打算，可听到这儿，他却已经再无法听下去，似乎，再让她说下去，也都是一味地发泄之词、过激之言而已。

    魏建安叹息道：“月儿，若你还当我是你皇兄、你还尊我敬我，那你便听我今日所言。”

    魏建安一开口，魏芷月立即收声闭嘴，双眼望着魏建安，看起来稍稍乖巧了些。

    魏建安舒了口气，重新开口，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选何人为妃，那是荆王决定之事，与他人无关，他选谁为妃，从未有人逼迫过他，不是吗？而王妃是否受宠，也并非他人可干涉之事。你说她什么都未曾做过，但即便她为荆王做过什么，你又能得知几分呢？”

    才说到这儿，魏芷月便已经有些语塞，虽然想顶嘴、反驳，但她并没有。

    “月儿，你是否还记得你曾经的清高和矜持？你还曾说过你对宫斗、争宠之事不屑一顾，更不屑参与其中，可如今你所做之事又是什么？如今你的样子，又与后宫里那些心思阴毒、心狠手辣的后妃有何差别？”

    “我……”

    这一次，魏芷月想要开口，可魏建安却并不给她机会。

    “月儿，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曾经的你即便骄纵、专横，何曾如此诋毁、辱骂过他人？月儿，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