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葡先生第一次谈起他们家族的事情,而且,第一次说得这么多,这么仔细。
就如港剧里常演的那些豪门大户,但凡有钱的人,就不可能真正和睦相处——没法,利益大于一切。
就如皇帝,从来不会真正有什么父子亲情,夫妻恩爱,或者手足情深一般。
“尤其是那次不雅照发生后……宣英的几个叔叔姑姑,本来都非常高兴,期望借机狠狠地打击一下他的继承人地位。但是,石老头亲自出面,调动关系平息了此事。不料,宣英自己也不争气,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事情……”
蓝玉致这才知道,自己当初一时的激愤,已经不单是对石宣英一个人的打击,而是变成了别人打击他的有力工具了。
她闷声道:“先生,这一次这么多的不利传闻,是不是他的叔叔姑姑做的手脚?”
“唉!我大哥就是知道这样,所以,才分外地担心他。如果他继续这样沉溺下去,也许,真的就完了。”
“可是,不是说,您母亲有遗命,只能由石宣英继承家族财产么?”
“话虽如此没错。但是,我大哥代表的,并非光是我母亲那一部分;而是代表的整个石氏家族。而且,他也不可能把二者彻底割裂开来。现在,都讲究融合,而非是分割,一旦分割出去,石家将大大受损。石老头也不会允许。如此,宣英就必须得到大多数董事的支持。不然,谁会放心把这么大的财团,交给一个放荡不羁的浪荡子?现在,他的那些叔叔姑姑,一个个都在谋求董事的位置,其中,已经有两个大叔叔进入董事会了。如果再进入几个……唉……”
就连葡先生也只能叹息了?
蓝玉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豪门恩怨,凡人不懂。
但是,归根结底,如果石老头不花心,不出轨,不娶后妻,生这么多子女,是不是,就没这么多恩怨纠葛了?
她对石老头的恶感,又加深一重,可见,他并非真的对老夫人就那么深情厚谊。反倒是纵容他后来续娶的年轻貌美的妻子为所欲为,不然,那些子女,何以能进入董事局,处处和长兄争锋相对?
果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夜风吹来,已经有点晚了。
葡先生停下脚步,看着她:“玉致,你困了么?”
的确是有点困了。因为,这些天都是货真价实的“体力劳动”——休息的时候很少。
她点点头。
葡先生却忽然问:“玉致,你一个人在这里,觉得孤单么?”
孤单?
会么?
她摇摇头,非常坚定。每天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没资格谈什么孤单寂寞。满脑子都塞满了如何挣钱,如何谋生的念头,剩余时间,是殚精极虑地补习英语,查看自己适合申请的科目——怎样镀金,以后才能顺利做一个年薪百万的高级海龟。
她一笑:“先生,你别担心我。石宣英才有资格寂寞,而我,没有!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他再也说不下去。
有时,觉得这个女孩子,那么陌生。
是一种淡淡的,凉薄的陌生。
却又偏偏如一片致命的罂粟,微微地靠近,便会上瘾。
他和她的距离,稍微远了一点。
仿佛,今晚的相逢,只是一个偶然——他于她,只是做一个传声筒而已!
蓝玉致和葡先生告别。
葡先生也没露出任何挽留的意思,甚至没有问她最近在干些什么。仿佛一切都漠不关心。今晚的饭局,不过是一个过场,一个道具而已。
这事,没有带来任何根本的改变。
蓝玉致对石宣英的那点小小的抱歉,也很快便被紧张的生活所打断。因为,她已经联系到了一家可以去做跆拳道陪练的工作。这个收入,可比卖艺好多了,有400磅的收入。一周去两次,周一和周三下午两点到五点;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继续卖艺。
第二次去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自己生疏了,也许也是因为那个产后追求身材复原的女训练者特别笨,连续示范几次,都不懂。到最后,她好不容易说懂了,蓝玉致开始陪练,却不料,还没喊开始,那女人操作不规范,先狠狠一脚踢来,便正好落在蓝玉致的眼角上。
她几乎立即捂着眼角一声惨叫。
觉得眼角一阵生疼,浑身滚烫,仿佛眼珠子马上就要掉下来。
大家都惊呆了。
立即围上来。
“小姐,你没事吧?”
蓝玉致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眼睛,生怕自己瞎了——刻骨的恐惧和悲哀——若是瞎了,怎么办啊?
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种麻木一过去,疼痛更是铺天盖地,仿佛整个眼眶都要裂开似的。
她一直死死捂住眼睛。
等放开的时候,方看到一片血红。
那时,她几乎是蹲着的姿势,正在弯腰,所以,这个女人踢得如此精准——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竟然倒霉成这个样子。
走路都摔跟头,喝凉水也恪牙。
以前,她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
那个女人也很抱歉。急忙和他人一起拿了冰块来为她敷,还要坚持送她去医院。
蓝玉致拒绝了,只是觉得郁闷,这个女人,产后复原,学瑜伽,体操那些不是更好恢复身形?干嘛来拳打脚踢呢?
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以前,是没这种学员的。
而且,一拳下来,连自己的一只眼睛几乎都报销了。
女人为自己的失误很是抱歉,立即给她支付了一笔很可观的小费。
蓝玉致没有拒绝。其他人也立即劝她回去休息。
她看看时间,也只差五分钟就要结束了。走了也不算什么,只说,等自己好了,下一次补上今天的课程。
她疼痛难忍,回去的时候,但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肿起来,眯成一条缝隙,跟猪头似的。
眼珠子也通红,充血,仿佛一个混世魔王一般。
再次涂抹了买来的便捷药水,也丝毫缓解不了痛苦。
她沮丧地躺在床上,想起今晚,自己连卖艺都不成了。变脸,吐火……现在这样子,都没法了。
别说今晚,甚至连续几天,这样子都没法子见人了。
桌上只有买来的长面包条,可是,疼痛使得她根本没有任何胃口。直到天黑,也感觉不到,只是眼冒金星。
而且,还微微有些发烧。
她拿出自备的退烧药,吃了一点。
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丝毫也不让病毒再有入侵的机会。
国外的治疗费相当高,而自己也没有享受福利的资格。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除了疼痛,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
比在S城的时候,更加沮丧。
这才第一次体会到在异乡的悲哀和孤单——纵然没有钱的人,也是有资格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