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太阳一点点地从西边沉下，迷茫的夜色侵蚀着残存的余光。一个不留神，这头顶的天空便是星空密布，明月高悬。

    帝都客栈里，渊红宗的众人正在洗漱准备着睡下。顾铭枭的房间里点起一盏幽灯，在他的对面，是被灯火映衬的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顾景泉。

    所有人都一致决定憨厚老实的顾景泉此时面上没有一丝一毫平日里那个实诚的模样，他身上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就连顾铭枭都觉得惊讶。

    “你来找我，怎么了？”顾铭枭问道。

    顾景泉深吸了一口气，已然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顾铭枭，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问道：“宗主，神女大人是不是将来有朝一日会脱离渊红宗？”

    顾铭枭面色不改，语气有点严肃地呵斥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摇曳的灯火下，顾景泉锐利的目光似乎融化了些许，他无意识地攥了攥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像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开口。

    “无事的话你便回去早点歇息吧。”顾铭枭摆了摆手，发出了逐客令。他乘着桌子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发出格拉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见顾铭枭真的要走，顾景泉连忙开口阻止道：“宗主！”

    顾铭枭看了过去，在等着他的下文。

    “宗主应该明白……游子卿并非善类，这帝都更是一堆豺狼虎豹横行。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还要同意用我的名义来安排神女大人留在帝都？我相信只要宗主有心，是可以强行阻止被神女大人忽悠的大长老，从而阻止我和神女大人留在帝都，可宗主您并没有那么做。后续更只是派出实力并不能与之匹敌的我的母亲和宗主夫人来看护神女大人，却任由游子卿与神女大人接触……”顾景泉说着，眼里闪耀着异样的光芒：“在此之后到现在十年之久的光阴里。宗主您作为父亲几乎算是对女儿不闻不问，只是把一个宗主对于神女大人该做的事情给做完……恕弟子冒昧，敢问宗主大人究竟是为何要这样？”

    “履行职责而已。”顾铭枭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顾璃嫣一来是高高在上的血神女，我等不论与她有何等关系，都越不过去信仰和信徒的这层关系。二来我与她的父女感情亲厚一份，她离去时遭受的痛苦就会多一分，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掐断，对两边都好。”

    这种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对于渊红宗这种信仰超越了一切的宗门来说。

    但，顾景泉是绝对不会被轻易地被忽悠过去的，他开口追问道：“那宗主您为何放任神女大人生活在复杂的帝都？帝都里面俗世俗物众多，也无人拥护神女大人，这对于血神女的成长是极其不利的，宗主大人为何明知故犯？还有便是……”

    顾景泉顿了顿，暗红色锐利的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着一脸从容的顾铭枭，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宗主大人为何放任游子卿与神女大人接触，甚至还助纣为虐？”

    顾铭枭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这说的便是早上的时候，那壶茶。

    血葬花泡茶喝是渊红宗的一大传统，一来利于灵力修炼，二来助于属性感悟。这些零零散散的关于血葬花泡茶的东西在几万年前曾经被人整理成了一本书，现在还端放在渊红宗的供弟子翻阅的书架上，也是每任渊红宗宗主必须学会熟记的东西，顾铭枭不可能不知道。

    忽地，顾铭枭笑了，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他道：“就是你认为的那样，我在助纣为虐，也如同你大胆猜测的那样，我的目的，就是如同书上所写的那般……嫣儿，也确实有可能会脱离渊红宗。”

    闻言，顾景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顾铭枭，脑子在飞速旋转，思考着顾铭枭这样做的意义。

    “问完了吗？问完了你可以回去了。”顾铭枭再一次发出了逐客令。

    “您不怕我告知长老团？”这等行为严重来说都可以归类为谋害血神女了，一旦被长老团知晓，恐怕顾铭枭便会被以叛宗罪就地处决。

    顾铭枭笑道：“你不会的。”

    “为什么？”顾景泉脱口而出。

    “因为你喜欢嫣儿。”顾铭枭肯定地说道，毫无顾忌地挑开了顾景泉自己不敢确认的心思。

    房间里静了静。

    顾铭枭将椅子放回原处，随意地脱下外衣，抬手挂在旁边的衣架上，随口解释道：“宗门里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历代宗主虽然退位时都会加入长老团，但是在任期间与长老团的关系绝对是僵硬的。若是我就此失势，你这个尚未接手宗门也没有百岁而立的下一任宗主是绝对没办法服众的。届时如何被长老团压一头不用我说以你的聪慧也能猜到。”

    他顿了顿，“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你若是去告密了，且不说我会怎么样，至少为了所谓的信仰的忠诚嫣儿逃不掉一份彻底的调查监控。这些年来嫣儿做了多少错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查下去会发生什么你根本控制不了，甚至嫣儿都有可能直接被剥夺灵魂……”

    “这等百害无一利的事情，你不是个愚忠的人，是不会去做的。”

    顾铭枭略显清冷的眸子淡淡瞥了一眼冷汗涔涔的顾景泉，只是一息便收回了目光，心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些年天衣无缝那是骗人的，顾茗幼是愚忠的，自然不会发觉嫣儿这些年来的不妥，戴雪竹是早已知情的，唯一有可能暴露的便是顾景泉。自从五年前回宗之后，他便在不经意间暗暗观察顾景泉，想看看他有没有对于嫣儿疑心。

    这一观察便观察出来了端倪。

    那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当初不动声色生怕被人发现靠近戴雪竹的自己。

    他对于顾景泉严格来说也算是有着栽培之心的，想阻止他停下这荒唐的念头，可一开口势必会面对顾景泉的追问，他一直担心顾景泉会得知真相后上报长老团，也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他拖了又拖，最终还是在这个防守不算严密的帝都里把疑点透漏给了顾景泉。

    至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牵连到远在宗门里面的戴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