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封了海岸,大地上一片银白。
丁孝恩和妻子留在文斗家,一边养息身体,一边等大船修好,好载了货物回广州。孝恩家和高丽的一些船商,有些姻亲,他的媳妇新娟,也有些高丽血统,夫妻两个很和睦。新娟早有孕在身,现已出怀,走起路来有些小鸭子摆的架势。绿枝、红梅、新娟很快成为好朋友,互相讲些两地的新闻和笑话。新娟夫妻还教姐妹两个说些京腔和高丽话。这几人一时好像离不开的样子。
鞠家的厨房在偏厦,长长的五间,做饭用去两间,一间堆放杂物,两头两间住着仆人,男的一间,女的一间。胶东的住房有个特色,大灶通着火炕,做饭的余热把炕烘得热乎乎的,躺在上面特别舒服。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临海,要驱赶寒冷、潮湿。夏天呢?也是这样啊,可以少烧一点,把窗打开,吹着海风,躺着热炕,那种熨帖,是没经历过热炕的人无法想象的。
小丫鬟蕊儿和雪梨住在一起。第一天,因为生疏和劳累,更因为方音的障碍,他们没有说上几句话。在蕊儿听来,雪梨的说话就像砍柴,发音那么重,又难懂;在雪梨听来,蕊儿说话就像鸟儿唱歌,唱得什么,全不明白。第二天晚上,两人熟悉了,躺在被窝里,忍不住慢慢的交流起来。
“你几岁了?”雪梨问。
“十三。”蕊儿答。
“我十一了。”雪梨自报岁数。
“你怎么到了这家的?”蕊儿问。
“家里穷,养不起。”
“我也是。”蕊儿说。
“在鞠老爷家,能吃饱穿暖,不用做粗活,为两个小姐端水、跑腿、传话、作伴儿,比别人家强些。”雪梨说。
“嗯,咱们穷人,这就是好命了。”蕊儿道。
“嗯。还有,俺爹说,在鞠老爷家,跟着两个小姐,能识些字儿、懂些道理,能见大世面,将来能许配个富裕点的人家,后半辈子好过点儿。”雪梨说。
“是啊,俺爹也是这么说的。我跟着新娟少奶奶,没少见世面呢。”
“你将来也能找个好人家。”
“嘻嘻……”两个小闺女笑了起来。
“真的。以前跟着俺家两个小姐的那个姐姐,车夫人给她做媒,就嫁了个好女婿。”雪梨说。
“你们这边是这样说的?”
“什么?”
“女婿。”
“嗯,就是女婿。你们那边怎么说的?”
“不知道……哎呀……不知道……”蕊儿羞红了脸,笑着。
“你家少奶奶真好看。”雪梨赞道。
“你家两个小姐也真好看。”
“可不是!人家说,跟着好看的人儿,也能长得好看。”
“嘻嘻……。俺家少奶奶呀,她爷爷是咱们中国人,因为老是往高丽国去做生意,娶了个高丽国老婆,就是俺少奶奶她奶奶。爷爷和奶奶都留在了高丽国,几个孩子也有在高丽的,也有在中国的。”
“哦……,高丽国在哪儿?”雪梨问。
“就在咱们现在这地方的对面。”蕊儿答。
“哦……。可……对面是大海呀。”雪梨有些难以相信。
“对啊,过了大海,上了岸就是。我跟着少奶奶去了,那地方跟威海卫这儿一样,挺好的。”
“哦……,我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我连威海卫都没出过呢。”雪梨说。
“是吗?我去的地方可多了,还去过上海呢。”
“上海?……,宋妈说得对,俺们还是有点儿土。”雪梨不免有些气馁。
两个小闺女聊着聊着睡着了。
第二天天未亮,雪梨就轻手轻脚开始起床。蕊儿也醒了,问:“这么早?”
“是啊,要烧热水,伺候两个小姐洗脸。俺家老爷夫人定下的规矩,天亮之前都得起床,不许睡懒觉。鞠老爷要管好村里和家里的事儿,车夫人要配药治病,两个小姐要背药方子、学做针线、学算数儿看账本儿。”
“我也要起来了。”蕊儿也穿衣起来,拿过梳子,梳头发。
“姐姐,我给你编辫子吧。”
“好啊。还是我先给你编吧。”
“好啊。”雪梨挪过来,蕊儿为她解开头发。
“姐姐,用我的梳子吧,俺爹用桃木给我做的。”雪梨递过来她的桃木梳子。
“好,你照着镜子。”蕊儿把自己的小镜子递给雪梨。
雪梨高兴的对着镜子照着自己,问:“姐姐,怎么你也有这稀罕东西?”
“少奶奶给我的。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咱俩一块儿用。”
“好啊。”
“回来我叫俺爹再做一把新梳子,给姐姐你。”
“好啊,我也要桃木的。”
“那当然了。”蕊儿为雪梨编着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