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德山是西边昆嵛山的余脉,蜿蜒着,一直伸向大海。山峰不太高,一个一个的小山包叠翠拢绿,冬天的时候,因为那些不雕的松树,放眼望去,呈一种苍劲苍茫的老绿色,在晴天的时候,仿佛蓝天下的片片松林都非常清楚;在阴天的时候,山岳潜形,只有混混一模糊,天与山便都不见了。大多的日子里,大多的早晨,山都如清秀的仙姑,站在云里、山岚里,肩上、腰间,长带舒展,随着霞光,变换着色彩,真是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大早的,刘二就纠结了几个纨绔子弟,领着几个家人,上了山。
冬天是放鹰的好时候,刘二的手臂上套着兽皮半袖,手里抓着一截绳子,拳上擎着一只小鹰,他身边跟着的家人,也臂上套着兽皮半袖,手里抓着绳子,擎着一只苍鹰。
刘二不时的一甩手,把小鹰放出去,然后,向小鹰追去。那小鹰的绳子头儿一端系在鹰腿上,一头系在他手指上。这样的放鹰,只是对小鹰的训练。大鹰就不同了,没有个好体格,是擎不住大鹰的。那擎着大鹰的家人,则警觉的看着天空、地上,发现猎物,胳臂有力的一甩,手里的绳子“呼噜噜”放开了,系在大鹰双脚上的活扣自然解除,苍鹰飞了出去,狠狠的扑向猎物。猎物拼命逃命,站在山顶上的观察员大喊着,指示着大鹰追随的方向,一帮人跟着跑着,喊声、笑声、骂声在山间回荡。苍鹰会不断的把猎物压在爪子下,这时候,猎物呢,一只兔子,或者山鸡,或者别的什么,会奋力逃命。苍鹰再次起飞,再次扑向猎物,再次把它压在爪子下。终于,苍鹰捕获了猎物,下嘴就吃。它实在是饿了,它饿坏了,它的主人为了让它捕获猎物,会故意让它很饿很饿。有些动物和那些叫做人的动物是不一样的,它们不像人那样,它们没有那么强烈、那么多的贪欲,它们吃饱了,就不想再动弹了。猎物在苍鹰的爪下挣扎着,这时候,苍鹰的主人就会扑上来,从它的口中夺下它好不容易猎到的食物,再次把它放去捕获猎物。饥饿的苍鹰,为了食欲,再次扑向猎物。
这是刘二少爷喜欢过的生活。
昨天,他去了叔叔刘普喜那儿。叔叔婶婶见他来了,还以为又来玩儿,也没怎么上心。反正,这小子也不作假,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常来常往的,无非是些不着疼痒的事儿,有大事了,自然有叔叔为他谋划做主;事情再大一点,还有他爹娘为他撑腰。他能有什么事儿?嘿,人家还真有事。
刘二来到叔叔婶婶的房中,上了炕,笑着,坐好了,七扯八连的顺便说了些家常,然后,才手抓抓头皮,说:“叔啊,婶儿,你们不知道我多大了?”
刘普喜说:“弄么?你这小子,又使什么心眼儿?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多大了,我不知道啊?小时候还被你尿湿过衣裳呢。”
刘夫人看着他们斗嘴儿,嘎嘎的笑。
刘二说:“叔,我不是该说媳妇了吗?”
“哦?”刘普喜这才正经盯着刘二,看了一会儿,道:“是啊……”
刘夫人说:“哎哟,就是!”
刘二只是笑,好像真难启口的样子。
刘普喜说:“你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刘夫人说:“你娘还叫我多操心呢,我心说慌个么?过了年再说不迟。”
刘二说:“我看上鞠文斗老爷家那两个闺女了。”
“呸!臭小子,一个你也得不着呀。”刘夫人笑了,“还看上了两个!”
刘二嘿嘿笑。
刘普喜说:“你倒是有眼光……”寻思着,转脸问夫人,“那两个闺女,哪个好些?”
刘夫人说:“我的个娘哎,哪个好些?哪个不跟天仙一样?”
刘普喜说:“咱不能要一个?”
刘夫人看着刘二,摇着头,说:“不敢说。多少人提亲,都被鞠文斗拒绝了。”
“你俩看看,看我有没有点儿面子?”刘普喜摸着自己的下巴。
刘夫人说:“你倒是有点儿面子,可是……你侄子……”
“哎呀婶儿,我怎么了?侄儿我要人才有人才,房产钱财一样儿不缺啊。啊?你看看,我青春年少,玉树临风,从根儿没娶过。用戏里那词儿怎么说?这个……这个……,对,小侄儿尚未婚配。”
车夫人笑着,身子向后仰着,看着刘二,嘴里咂吧道:“啧啧啧,哎哟哎哟!”
“还得要个好人品啊。”刘普喜说。
“我人品差吗?我心眼儿最好了。”刘二自我表扬道。
“心眼儿好有么用?得有本事。”刘普喜说。
“我怎么没本事?俺家在威海卫的生意不都是我在打理吗?你侄儿我,琴棋书画,哪样儿不会呀?啊?我啊,性情温柔,最会疼人儿。谁跟了我,是她的福气。”
“也是……,哎,我说,当家的,明儿我去说媒呀?”刘夫人说。
“人家要不愿意,你那老脸往哪儿搁?”刘普喜道。
“哈哈哈哈哈……,往脸上搁,往哪儿搁?!”刘夫人爽朗的道。
“谢谢婶儿,还是俺婶儿疼我。”刘二连忙说。
刘夫人嘴一撇,说:“嗫,留着你那抹了蜜的嘴,慢慢儿的孝敬你老丈母娘吧。”
…………
刘二心里甜滋滋的,想着即将到来的好事儿,抬眼望见他那大鹰狠狠地又朝猎物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