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永远的伤心是鞠文斗沉痛的教训,他知道,自己不能简单粗糙的处理金锁和翠子的事儿,不能。
到了夜里,村人都集中到了家庙,灯火通明的。鞠文斗端坐上首,几个长老坐在两旁,绿枝、红梅也在。
当众问明了情况,鞠文斗两只大眼一瞪,高叫:“把金锁拖过来。”众人把金锁拖了过来。鞠文斗喊:“给我打,二十大板。”
金锁这一顿挨!好汉子,哼都不哼一声。
打完了,鞠文斗似乎也平静了,说:“金锁,打你,该不该?”
“不该!”金锁也大声道。
“不知错!再打!”鞠文斗喊。
金锁娘跑上前来,叩头央告道:“老爷,金锁错了,别打了。金锁,你快认错啊。”
金锁倔强地不放声。
鞠文斗连忙搀起金锁娘,叫她站到一旁,说:“金锁,谁都是爹娘生父母养的,打你,你娘心疼,翠子有个好歹,人家爹娘是不是心疼?她虽然是个寡妇人家,可清清白白,你想娶她,也得有个媒人吧?你不该就这样稀里糊涂糟践她、糟践她的名声!”
金锁没那么强硬了。
“再说宋妈。你老人家,我称你一声老人家,是你的人品让我佩服。可是,你遭罪了没有这辈子?没有男人的家,就像没有顶梁柱的屋,女人能住安稳吗?你不愿意再嫁人,不代表翠子也不想嫁。翠子,你想嫁人,没错,私下里找男人,错了。”
宋妈和翠子也没说什么。
“老六婆——”鞠文斗喊。
老六婆跑了过来,答应着,很得意的样子。
“你孙子好点儿吗?”
“好了,好了,老爷。”
“哦。不好,赶快叫车夫人给看看。”
“好了。”老六婆回答得都有些矫情了。
“掌嘴。”鞠文斗道。
“哦,好好。先打宋妈呀,还是先打翠子?”老六婆伸出巴掌,挽着袖子。
“打你自个儿。”
“哎呀,老爷,这、这……”
“你因为那么一点事儿,闹得全村动起手来,差点儿出了人命,该不该打?”
“该,该……”老六婆朝自己的脸扯了起来。
鞠文斗大眼一瞪,说:“各有各的理儿,全村人一条心,好好活下去,是大家的理儿。今天,这事儿就到这儿了。金锁娶翠子,我做主,宋妈你把翠子当闺女嫁,金锁你给宋妈养老送终,把学儿抚养大。”
大家虽然心里各有想法,也只能就这么着了。
宋妈很难过,不舍得翠子啊,更不舍得学儿。叫金锁上门吧,倒现成,可又不愿意看见他。
翠子也是个有情意的,宋妈不松口,她情愿等着。
第二天,忽然大小姐绿枝来了,为翠子切了脉,问:“这病在身上多久了?”
翠子答:“好些日子了。”
绿枝说:“可别再这样。你在村子里告呼大家,有病别拖着,找我。”
翠子说:“小病扛一抗就过去了,大病听天由命。”
绿枝说:“好多小病都是大病拖成的,不可大意。谁生了病,千万找我,没有钱的,我可以不收钱。”
翠子说:“车夫人也这样说过啊。俺们知道你们不为了钱,俺们怎么好意思呢?”
绿枝说:“唉,就当成全我这心意吧。”
翠子含泪说:“知道了,大小姐。”
绿枝给翠子配了药,告辞回去,到了娘家,想了一想,精直去找了红梅。
红梅看她姐姐来了,实在有点儿意外,头一偏,不知说什么好。
绿枝说:“翠子得了崩漏,我给配了药了,你方便的时候过去看看,他们孤儿寡母确实可怜。”
“你是叫我去请宋妈回来吗?”
“随你怎么想吧。”
绿枝走后,红梅好奇之心大发,果然带了雪梨,到翠子家去看。
宋妈正和金锁吵架呢,骂他,赶他走。金锁也生气了,往病在炕上的翠子的被窝里一钻,说:“好啊,我还真赖上了。”
红梅哈哈大笑,进来了。宋妈脸上讪讪的,金锁也赶快在地上站好了,有些羞赧。
“二小姐,你怎么来了?”宋妈心里一喜,以为红梅是来叫她上工的。
“金锁,你可真会心疼人,啊?那么个凉身子,往翠子的被窝里钻。”红梅不理宋妈,对金锁说。
翠子撑起身,叫:“小姐,真让你笑话……”
红梅连忙扶翠子躺下,说:“你得了那么个病,又让井水渣了一下,好好养活着。”说着,喊:“雪梨——,你给翠子熬药去。”
雪梨连忙答应着去熬药,金锁说:“我来吧,我来吧。”雪梨捂着嘴笑。金锁也憨笑。
红梅不紧不慢地说:“宋妈啊,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小姐,你说。”宋妈期待地说。
红梅说:“好好伺候翠子,把她当闺女嫁了,然后,在家看孙子,叫翠子,到俺家做活去。”
“这……这……”宋妈没有料到。
“你老了,该歇歇了。翠子手脚麻利的,肯定比你强些。”
翠子说:“二小姐,我这样的人儿……”
“怎么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儿!翠子啊,使劲儿生,多生几个,儿孙满堂的,啊?”
翠子还没答话,金锁在外面喊:“好,小姐,俺两个听你的。”
红梅咯咯笑了。多少日子了?她多少日子没这么笑过了?为什么在记恨姐姐和父母的过程中她感觉不到欢乐,在帮助翠子的过程中却充满了欢乐?红梅好不疑惑。
宋妈哼了一声,喊:“雪梨,那么大的烟子,你不能猛拉两下风箱吗?”
雪梨说:“你个老婆子,你就会欺负我!”
宋妈也憋不住,抿着嘴,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