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天桥下,手里提着被拒收的东西,抬头看见眼前这个遥不可及的天桥。除了风从身边经过,能够听到的,只有雪落下的声音。这个天桥,他曾不止一次地站在上面张望、等待。而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她的父母说得对,他文凭太低,出身不好,家庭条件也太差。当初和她相爱时就应该能够判断到这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伤害了那么多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还要看人这样歧视自己、轻视自己的家庭。这一切并不是不能预知,为什么我还是让它生长。我的身体里有她,难道就只能感受到阳光?
末至,爱一个人有错吗?我爱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且想要带给她幸福,我这样做难道真的有错吗?
我从黑暗中走来
我看到阳光
我转过身去叫它
它也转过身
那不是它
他不在这里
他在哪里?
突然看到末至站在天桥上冲着他笑,这个上楼梯时喜欢一次跨越两层阶梯的男孩,这个曾经对他说男人应该一次跨越两层阶梯的男孩,他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过的漫漫岁月,让他养成了一次跨越两层阶梯的习惯。一直陪他走完了自己原本可能孤独无助的童年,然后消失。
他对他说,哲度,记住,以后上楼梯时一次必须上两个台阶,这是我们的约定,也是男孩所应该做好的事。答应我,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无论是健康还是残疾,无论是肥胖或是瘦弱,你一定要做到。然后为了遵守这个约定,也为了完成他的嘱咐,他一直走到现在。
一次上两个台阶的人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但是以他这种姿势一次上两个台阶的人,世界上只有两个。一个正在往上走,一个已经消失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接到同的电话时他已经上了天桥,正要准备离开。同是他的大学同学,比他大三岁。奇怪平时在学校也说不上几句话的同学,分到同一个城市之后竟会成为朋友。同说,你是个高傲孤独的人,因为站得太高所以时常感到寒冷。在学校时你看不惯我,鄙视我,不喜欢我,这我知道。他笑。他没有话想说。和同,现在已有来往,以前不再重要。他知道,同是那种永远和他不同的人,他的性格里自然的东西太少。他还知道,他们能够做朋友,因为可以静静地坐在一起,有意愿想要联系对方。这一点,在他被从乌鲁木齐发配到伊犁时已得到证实。他是可以信任的人,有温暖的东西可以给别人。像是兄长,但是兄长的爱取代不了爱人的痛。此刻,同让他去他的房子,让他在乌鲁木齐玩几天,又说要去火车站送他。他拒绝了。无精打采地说不用,从家里回来的时候会去看他,顺便看看未来的嫂子。同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他说没有。然后挂断电话,朝天桥的尽头走去。
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给别人的,因为他相信,有些事情的重量只有自己能分清。
《thelittletrain》,这个时候,它陪伴着他。
伊矢回到家的时候他离开她们家还不到十分钟,她问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父亲呢?她的母亲说,单位从北京来了领导,过去应酬了。然后她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微笑着看着她。
怎么,周送你回来的吗?
没有,一个人,她说,妈,待会我还要出去一会儿。
去干什么?
她瞟了母亲一眼说,去碾子沟买车票。
你不用去了,他刚刚走,说完这话,母亲转身进了厨房。
妈,你说谁刚刚走?
还能有谁。他已经答应我们了,不再纠缠。你也是,趁早收了心,走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