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睛，在偷飞机的整个过程中我都是蒙着面的，后来救盖文的时候我才摘下了面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来。

    战场上枪弹无眼，这是军人的常识。可是面对鲜活的生命，我却无法承受这份内疚感。

    “对不起。”这句话脱口而出，我心里清楚，FXZ的痛苦怎能用一句对不起就抵消掉呢？！

    “什么？”他不明所以。

    “你一定非常痛恨那个夺走你双手的人吧？”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恩，非常恨，恨不得把他扒皮拆骨了。如果有一天能让我见到他——”FXZ没有继续说下去，眼圈微微有些红。

    “大F，我——”要不要坦白，我有些迟疑。毕竟他进入了手术攻坚期，试验者的情绪状态对手术成败与否至关重要。

    FXZ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道：“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多好。”我的攻击点绝对会避开你。可是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个生命都是无辜的，我又能避得了谁，我又怎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没事伤哪门子的感？”他揶揄道，随后突然说道：“我的名字叫方学正。”

    “什么？”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他的真实姓名。

    “没什么？”他耸耸肩，轻松地说道：“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想，如果——如果有个人能记住我的名字，至少证明我曾经存在过，曾经在这里努力过。”

    有种怒气顿时积郁胸口，我没好气地说：“我记性不好，对名字格外不敏感，忘得极快，所以我不想记什么名字，你还是活着离开这里，出去找别人记名字吧！”

    “哈哈哈。。。。。。刀子嘴豆腐心，这点倒是像我。”说着，他让身旁的智能机械助手连接到我身旁的机械助手接口上，并嘱咐道：“这是一封‘一次性’语音信笺，三天后，你才有权限看这封信。”他神秘兮兮地朝我笑了笑。

    “切，我对机密什么的不感兴趣，况且，我能不能活到那天还是未知数呢！”明天晚上，我将进入第六阶段治疗。通常手术后，我们都会晕迷一、两天，所以我在手术前肯定是见不着他了。

    方学正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我的心底倒对那封信有些好奇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学正就被推出光能球，他要去的地方是28号光能球——第九阶段和第十阶段的试验室。我没有去送他，不想引起他的一丝心理波动，而且我对他有信心，他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都是最棒的。

    第二天夜晚，方学正没有被推回来。出去打探“情报”的小R发回消息说，第九阶段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所以方学正最快也得明天早晨才能回来。

    我半信半疑，但不容我多想，二十分钟后，我被推出光能球接受第六阶段治疗。

    当我醒来时，已经过了三天。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达拉斯科指挥塔高耸入云，战机在云间时隐时现，没有战争，也没有哀嚎声。

    我对小R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方学正怎么样了？

    她红着眼，默默地摇摇头。

    我的心里一揪，眼圈酸胀。

    我这个没有勇气坦白过错的胆小鬼，错过了救赎心灵的机会。

    我命令智能管家道：“念读FXZ的语音信笺。”

    一秒钟后，屋内回荡着方学正严肃且愤怒的声音，其中内容让我无比震惊：

    我见过脸皮厚的，但从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居然想和我做朋友，难道不记得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吗？但我记得你的脸！

    那天我大难不死，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意识格外清醒，你的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我参加了这次试验计划，我要为我的兄弟们报仇，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天无绝人之路，居然让我在这里遇见了你，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每次看到你满身血污，想象着你在试验时痛苦哀嚎，我的心情就无比快乐。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一辈子活在对我的愧疚中，在手术的痛苦中向我赎罪，带着我的仇恨继续活下去，这是你欠我的！

    若有来生，再不相见于这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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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信笺被读完时，我已泪流满面。这封信是带香味的，智能管家按照指令缓缓释放着瑞香的香气，浓郁芬芳。

    一旁的小R一脸茫然地问我：“你们平时不是挺要好的吗，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竟然这么恶毒地诅咒你？”

    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瑞香，代表着快乐与不死，也代表了他对我的原谅与鼓励。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果然，我俩很像，刀子嘴豆腐心。”我笑着流泪：“他没有诅咒我，恰恰相反，他是在鼓励我。他希望我活下去，怀着赎罪之心不畏任何痛苦，怀着愧疚之情代替他活下去，他口口声声要我赎罪，其实是对我最大的宽恕。他，是个傻瓜。”

    旁边的小R更茫然了，她听不懂FXZ所指，更听不懂我的解释。

    我果然厚颜无耻，被他这么一骂，内心竟然轻松许多。我会带着这份愧疚和赎罪之心，也带着你的鼓励和遗愿努力活下去，用我的一生来祭奠这份迟来的友谊。看来以后在我的梦中，又要多一个人的身影了。

    兄弟，若有来生，愿你我不再遭受身心痛苦，而是并肩开怀畅饮。

    兄弟，若有来生，愿你我相逢于太平盛世。

    一年后，G国空军总基地，先遣三队的战机机库。

    “凭什么？”“大砍刀”、“大眼珠子”等几人团团围住老马，各个面孔狰狞、怒气汹汹。

    “凭什么？就凭他是王牌飞行员！就凭他是上面指定的人选！你们找我问为什么，那我找谁问去？”老马也很是愠怒。一大早，他便接到上级的命令，今天将有一名身份不明的新兵蛋子来接管“迷踪”。

    那可是大小姐的专属战机“迷踪”啊，这么多年一直和大小姐形影不离、并肩作战。自从她去世以后，再也没人接管过“迷踪”，一是她的父亲云总指挥不允许，二是“迷踪”一直没有更新升级，战斗力大幅下降，已经不适合上战场了。

    所以，一年多的时间里，“迷踪”一直静静停在机库里，成为先遣三队怀念队友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