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小憩憩了有半个时辰,她感知到有熟人进了她布下的结界,坐到她身侧。
是她的授业恩师沉盏尊神。
在他面前无拘无束惯了,她也没特意站起来行礼,只睁开眼拨开遮面的披帛,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以大袖衫遮着阳光继续躺着。
师尊话少,她得主动搭话。
“师尊也是上来晒太阳的么?此处屋顶,是坐看风景躺晒太阳最好的。”
沉盏嗯了一声,而后悠闲地问她,“我不记得我没教过你‘阴水咒’。”顿了顿,“我似乎没教过你‘逆水咒’。”
秋获唔一声,“想是那时候满心想着停柯尊神,没有认真听,后来觉得自己太不争气,恶补一番,补了多的,没补上缺的。”
这番解释,都是真的,发自内心,源于现实。
然沉盏似乎并不买账,都没点表示。
想想也是,她是拜入他门下,不但不认真同他学,还专门往别人那里跑,放她身上,她早就寒了心,就当没这个徒弟,难为沉盏还认真教了她许多年,危难时贴心伸以援手救一救。
心虚一阵,她觉得闭嘴不说话才是最明智的。
阳光明媚,清风暖软。
且容她再小憩小憩。
她思索着,要如何委婉地,开口说她的想法,让沉盏坐开点,不然她睡不着。
面上盖的袖子被人握着手腕带开,清冷的墨香突然逼得很近,接着唇上一沉,沉盏的呼吸扑到她面上,沁入她心尖。
这…怎么…
不过一瞬,沉盏松开秋获的腕,撑着身子坐回去,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秋获摸着自己心口,在跳,还跳得有点快。
要死了,她放下停柯,转头就对沉盏心动了。
她捂了把脸,心中默念别慌别慌别慌,几万岁的人了,要稳重,要淡定。
谁规定一个神,漫漫仙途遇一个已经错过的歪脖子树,就要千千万万年吊死在上头。
谁都有重新追求美好的权利。
瞅一眼又瞅一眼低敛眉眼,白衣墨发的沉盏,上古神族都生得一副好相貌,有一身无上修为,沉盏更是其中佼佼者,他还有一副她觉得很好的性子。
这一瞅不要紧,越瞅沉盏越顺眼。
可惜,他是师,她是徒,伦理纲常不得践踏。
之前同停柯,也因为是师叔师侄,有礼法拘着,发乎情止于礼,过分些也不过拉拉手,浅浅抱一抱,亲一口都不曾。
叹一口气,秋获平复下不平稳的心情,念着清心咒,试图让自己继续小憩。
沉盏的气息再次逼近,秋获愣了下,心跳如击鼓。
他的声音缥缈,一如昔年山门外萦绕不散的仙气,风轻云淡又实实在在落在人的心上。
“看你这没心没肺打算继续睡的模样,你是选择逃避?”
临渡之海经方才一变,很大范围内的海水都透着血腥味,不知哪位仙家施了净化之术,海水继续透着它该有的味,只是海风太大了。
吹得秋获心神不平。
她异常艰难地运转灵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师尊,我若不逃避,我们就是乱伦。”
沉盏不为所动,低敛着眉眼,眼睑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露了出来,她一愣,不免就此问上一问。
“师尊的眼皮上为何有痣?”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抬眼望着她,温声道:“见你时无,不见则有。”
他的声音很低,在秋获体味这句话是不是有深层含义时,又添几句,“别人的相思痣生在心上藏着,我的生在眼睑上,只希望某个人能轻松发现。”
这个某人可不就是她么?
然她时至今日才发现这颗痣,此前数万年都没注意到,沉盏没有半分瑕疵的脸上,居然会生着颗痣,还是颗十分撩人的痣。
她看过许多话本子,代入其中看,自个就是那个渣女,看似深情,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会把自己各种折磨的人,却使劲忽略、甚至伤害那个对自己好,一直眷恋自己,一直都温柔待她的人。
沉盏这么好,她却多年不曾好好看他,将他漠视得彻底
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回应他,去触碰他的真心呢?
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爱情的。
她不能耽误沉盏。
腹中组织许久,她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兜兜转转拐弯抹角十分可耻,干脆就直白说了,“抱歉了,师尊,我不能回应你。”
沉盏眸中黯黯,那分失落明眼可见,刺得秋获心上微痛。
“你能放下停柯,我已经很满足,是我操之过急了。”
“不是,我…”
沉盏抬手,隔着大袖衫轻掩她的唇。
“嘘,不要说出来,我心上有些难受,你容我缓缓。”
第一次见沉盏失落成这样,秋获愈发觉得自己罪恶,十分罪恶。
他松开手起身,回头看她一眼,不悲不喜地道,“你待不认识的仙子那样温柔,待我却这样狠心,秋获,你真的残忍得很。”
他唤她秋获,连名带姓,口齿清晰,情真意切。
真是令人头疼。
无奈之下,她从屋顶爬起来站定,目光越过沉盏看着天边,压下心上的抽痛,故作轻松地笑。
“师尊,我选择不回应你,就不能给你留任何幻想,那样对谁都是伤害。”
“你这样不经考虑直接拒绝我你,难道就不伤害我了?”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干脆一点好,老是耗着也不是办法。”
“难得见面一次,我权当没听过你说的伤感情的话,几万年都等来了,此后的岁月,我不介意接着等下去。”
沉盏说完就走了,完全没管她有话要说,他们算是不欢而散。
天君师兄朝瓷抱着绘临,在下头一个回廊里招呼她下去,她心道你不忙着逗我侄女找我干嘛,脚下还是干净利落一动,跃到他面前。
“师兄有事么?”
朝瓷瞅两眼她,才问道,“方才可是师尊来了?我有一瞬感知到他的气息,桌上突然里多了几样给绘临的宝物。”
可不是嘛,沉盏不仅来了,还夺了她的初吻表了个白,话都不让她说绝就走了。
“师尊才走,你来迟半步。”
朝瓷叹口气,像早就预料到一般认命,低头逗逗怀里的绘临。
“你一来,师尊就来了,这心偏的…唉”
又叹一口气。
秋获颇为无语地看了眼海子翻起的浪。
“师兄,你的心也挺偏,你看看你怎么对绘临的,再看看你怎么对我那四个侄儿的。”
朝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了两声,“我觉得还好啊,我本来就喜欢女儿多一点。”
好吧好吧,你的孩子你说了算,她只是个姑姑。
“师兄还是抱绘临进屋罢,外面海风大,吹多了不好。”
“你不跟着去看看你师姐?”
“方才不是见了么?”
“好吧,你自己慢慢逛,我先进屋了,别迷路就成。”
“好。”
目送朝瓷抱着绘临远去,到看不到人了,秋获将目光收回来,整整披帛拎着裙子上楼,爬到顶楼才停下,靠着雕花扶栏看海子里出了纰漏的阵法。
研究海妖少主和海兽怎么入的临渡之海。
她瞅着阵法之力稍弱的西南侧岛礁,觉得那里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