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空气微湿,城里行人稀少,三五孩童手提竹篮唱着歌谣卖杏花。姜佾推开二楼的窗便看见城北一片雾气缭绕,与其他地方似有些不同。
下楼来,小二已经忙活开了。见姜佾,便满脸堆笑迎上来问道:“客官昨晚睡得可好?可要吃上点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让师傅做,尽管提!”小二一张黝黑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有什么吃的呢?”
“这就多了,桃花糕,杏花酥,绿豆,饼,红豆汤,阳春面,面皮儿,蛋酒……”小二掰着指头一一道来,姜佾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是太久没听到过这么多菜名了。在东明山那万把年里,吃的最多的就是果子了。出山后差点没饿死。遇见元植他们后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吃了些什么。于是阿植几乎将小二点过的菜都吃上了一遍,才抹了抹嘴上街。
“姐姐,你要买枝花吗?”姜佾才出门,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儿就抱着一把粉白嫩黄的杏花冲过来撞到她腿上。
“不买,不买。”姜佾急忙拒绝。但那孩子并不放弃。“姐姐,你就买一枝吧!我弟弟还在家里等着我赚钱买药回去给他治病呢!”圆滚滚的小男孩儿滴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盯着姜佾。
姜佾不禁有些心软,便道:“花我是真不要,我带你弟弟去买药如何?”
“嗯?”小男孩儿略一停顿,“这可不行!母亲说过,乞丐不食嗟来之食。我们怎么能白白受姐姐恩情呢?”
“可我真的不需要花啊。”姜佾也看着他,真诚无比。
“那,那还是算了吧。只是不知道弟弟的药钱要什么时候才凑得齐?”他作势抹了抹并无泪花的眼眶,便抱着花要走。
走出三步后,又回过头,用受伤的眼神看了一眼姜佾,在她眼里留下个小小的颓丧的前行的背影。
“诶,你等等!”姜佾终是忍不住,拿出了钱袋。
小男孩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跑过来接过钱袋,把花往姜佾怀里一塞,连连道谢。
姜佾抱着一大束花不知道怎么处置。
她一袭天青色广袖留仙裙,抱着一簇粉白嫩黄的杏花,倒衬得人比花娇。路上行人匆匆,偶有几人停下步子问她卖不卖花。她只摇头把花递到那人手里,说:“送花。”围着她的人便越来越多了。不一会儿,满满一怀的杏花便送出去了。
几个颇有些年纪的大娘,笑着互相簪杏花。姜佾笑着看她们,也不禁好心情地笑起来。正要转身走,裙子被轻轻扯了扯。她低头看,是个白净的女娃娃,手里拿着一枝花,说不清话,胖胖的手指,指指花,又指指,含糊地学语:“发发(花花)好看,姐姐好看,把发发给姐姐、给姐姐、花发~”
姜佾蹲下来,接过她手里那枝还带着露水的粉白杏花,顺便捏了捏小娃娃胖乎乎的小手,逗得她“咯咯”直笑。
“诶呦,敏小姐,你怎么跑这来了!”薛妈头上还戴着从姜佾这儿得来的一枝杏花。“可让我好找啊!”说着便要去抱她,小娃娃看着圆乎乎的,动作却灵活,一转身便躲在姜佾身后不出来。
“敏小姐!再不回去就该被发现了!”薛妈看了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情愿回家的钟敏,又看了看被那双小手紧紧抱住的姜佾,一脸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发现什么?”薛妈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戏谑的问话。是钟家五少爷钟远。薛妈打了个冷颤。转头一看,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和钟远并肩站着一个公子,相貌极好,一头乌发,简单地挽了个结,用一根白玉束在身后,眉目温润,却又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无半点修饰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突兀,只让人觉得这人像是从画里飘下来似的。
“敏敏。”男子轻轻地喊了一声,小娃娃便蹑手蹑脚地挪到了钟远身边,不时用余光看看姜佾。
钟远朝身后的管家招手问如何处置违还跪在路边的人。管家看了看躲在钟远背后的敏小姐,冷声道:“薛妈,领了这月工钱便回家吧。”
薛妈脸上的红妆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痕迹,显得脏乱不堪。头上的杏花落在脚下了也不管,只是不停地磕头。
“敏敏。”白衣男子看向小娃娃。
“大舅舅,我看到了好多好看的花花,还有好看的姐姐。”小娃娃脆生生地开口。
“嗯,家里也有,舅舅带你去看可好。”他牵起娃娃的小手,朝北城的方向走去,街上的喧闹与他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当他路过她时,他也只是淡淡扫过,并无半分波澜。
他走出去好远,姜佾才醒过神来。手里那枝开得正好的杏花花瓣都被择完,只剩下花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