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傅翊得知秦靳佑获胜的消息，正在写字的笔顿住，黑色墨汁划拉一道长长的印记。

    一用力，笔被生生折断。

    副官眉心一跳，依旧垂首站立。

    傅翊起身，书房里光影重叠，在他脸上染成一层华美光圈。

    他神色淡淡，瞧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但说出的话却透出他的气恼。

    “原本以为他会死在途中，却平安到达奉宁，原以为透露消息给宁军，他们能得逞，却没想到，叶景琛也不过尔尔！”

    轻轻一哼，极是不屑。

    副官道，“二少，是秦靳佑命大。”

    “是命大，还是你们办事不利？”傅翊斜了眼副官，凌厉划破温情面目，不动声色却已叫人压力如山倒。

    副官打了个抖儿，冷汗冒出来，支支吾吾解释半天。

    傅翊也不知有没有听，扫着桌上写的字，不似以往工整，一笔一划凌乱无形，透着写字人的心浮气躁。

    他将纸一揉，丢进纸篓里。

    心绪很快安稳下来。

    没关系，这次是他心急了。

    江瑟去学校上课，同学们看她的目光明显不一样了，很久以前她们也目光闪烁看过她，但那时她们大多是敌意。

    如今究竟是不是善意，她也不知道。

    很久没来找她玩儿的卢莉莉上前，对她道，“瑟瑟，下周我父亲过生辰，你能否赏个脸去参加？”

    江瑟道，“我做不了主。”

    她没有当面拒绝，让卢莉莉长舒一口气，这可是她父亲给她下的命令。

    一定要请江瑟来他们家里，长脸！顺便疏通关系。

    而江瑟是秦靳佑的未婚妻，她自然是听秦靳佑的。

    卢莉莉点点头，离开了。

    这时，傅月夏走过来，冷声冷气道，“卢莉莉父亲是个司书，文人就是穷酸，还要靠女儿来巴结关系。”

    在割据为王的督军底下，自然谁都是小官。

    江瑟抬眼看她，睫毛扇动幅度加快，轻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傅月夏回过神来，才反应自己怎么跑来跟江瑟说话了。

    一瞬间脸涨红了，颤抖着唇，却不知说什么。

    好一会儿才措辞好，“你身为秦靳佑的未婚妻，也快是半个傅家人了，我可不想那些人借着你的名义利用督军府。”

    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江瑟弯了弯唇，她觉得傅月夏不但不讨厌，现如今来看，还挺可爱的？

    她还在优哉游哉收拾课本，傅月夏又冲回来了，对她道，“喂，府里让你去吃饭。”

    江瑟想了想，道了句好。

    她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

    吃住秦靳佑这么长一段时间，总不能拖他后腿。

    督军府铁桶般围着的护卫，让江瑟哪怕来过千百次，也喜欢不起来。

    连吃饭都不痛快的地方，江瑟也是第一次体会到。

    老督军一双眼在江瑟身上扫了千百遍，一边看一边后悔，当初他怎么就答应秦靳佑了？

    这丫头的姿色分明跟他的姨太太情人们的感觉不同。

    这原本是他的姨太太啊。

    一想到这里，他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那眼神仿佛一支梳子，自她发顶梳至发尾，又重复梳，细细密密的发丝，不放过一根。

    梳得头皮发麻，让人恶心。

    江瑟筷子一顿，忍不住了。

    这时，坐在督军身旁的傅翊忽然起身，给老督军倒了一杯酒，挡住老督军目光。

    四姨太太也是个会来事的，立马在老督军耳边低语几句，老督军听得一乐，“此言当真？”

    四姨太点点头，一张脸笑起来，大眼睛弯起，却还是比平常人看起来要大一些。

    玉脂般的皮肤被灯光照得仿佛会发光。

    虽然江瑟不知四姨太说了什么，但总算，老督军的目光没有再放在她身上了。

    吃完饭后，老督军想跟江瑟说话，傅翊发问，“爸，今夜奉宁有传来消息吗？”

    督军虽然真的老昏庸了，但重要事情，他还算清醒，看了傅翊一眼，又望向傅珩，“你们俩跟我去书房。”

    等他们离去后，四姨太对江瑟道，“江小姐，我送你出府吧。”

    一旁的二姨太闻言，对傅月夏眼神示意一下，一面道，“江小姐跟我们月夏是玩伴，她送她出去就好。”

    “我才不。”傅月夏因着下午的事情还在恼羞成怒中，如果让她送江瑟出府，两人独处的路上，谁知道江瑟会怎样取笑她！

    玩伴？她们是连普通同学都不如。

    “你这孩子。”二姨太不理解傅月夏的臭脾气怎么用在这儿了，伸手狠拧一把她的胳膊。

    而这边，四姨太已经带着江瑟跨出了大厅。

    一路上两人静默，江瑟望着四姨太的背影，她今日是一身枣红色暗花旗袍。

    这老气沉沉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反而衬得她肌肤莹莹如玉，不如慕青或者曼碧那隐藏在旗袍下的万千旖旎。

    四姨太气质沉着，但不刻意搔首弄姿，又有一股风情自然流露。

    此时，她站在回廊底下，侧身看江瑟，“江小姐，以后督军府你能不来便不要来吧。”

    江瑟虽知四姨太是好意，刚刚也帮了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故作一脸疑惑问道，“为什么？”

    一双琉璃般的眼眸流转着透亮的光，少女独立于黑夜中，是纯净的颜色。

    四姨太原本以为江瑟是个明白的，也不想做多解释，因此江瑟的疑惑，让她语塞。

    眼眸微微眯起，扫着江瑟皎洁的脸，像个窥探者，好一会儿才道，“古时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如今这小小的督军府不遑多让，今日督军看你的眼神你也感受得到，我跟傅翊也只挡了他一下。可他要是真起坏心思，谁都拦不住。”

    她这番话，让江瑟又想起来老督军看她的眼神，恐惧厌恶，却抵抗不了。

    江瑟瘪瘪嘴，可怜巴巴的说，“今日多谢四姨太太解围，这督军府在秦靳佑到来之前，我不会再来了。”

    顿了顿，她又想起什么，看着面前女人，“四姨太为何帮我？”

    傅翊帮她，是因为他认得她。

    但四姨太……她们连一句话都没说。

    四姨太瞪了她一眼，“不该问不要问，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