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身穿宝蓝衣衫，眼中颇有几分狂放不羁之色，大笑之后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说不出的潇洒疏狂。
而他举止之间，则朝穆倾姿投去了纯属欣赏的含笑一眼。
众人目光灼灼，穆倾姿不去看他们，神情里没有丝毫不自在，全当过眼云烟。
最先恢复平静的除了那宝蓝少年，便是雪晔舒，他心性甚佳，难为皮相所动。
然而穆倾姿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她旁边的雪祐樘突然低下头，脸上通红一片，朝雪晔舒那边不动声色挪了挪。
她心下好笑，要不要这么羞涩？
雪晔舒眼底含笑，传音道：“人家又没看你，你害羞什么？”
雪祐樘快要哭了：“不知道，就是好害怕……你们还笑我！”
关在灵兽袋里的乌鸦，也是肺都快笑出来了……
穆倾姿假装没看见他俩微妙的神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挠着眯着眼神情冷傲的猫儿。
“心性尚可。”某妖漫不经心评价道。
穆倾姿没有回应，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见了这只美艳的妖精之后，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丑了，所以怎么敢因此等小事沾沾自喜？
水榭中的气氛，不多久便勉强恢复了正常，众人收起了各自不可言说的心思，继续谈笑宴饮。
雪逸尘将眼底的兴味掩饰得极好，开口却是冲宝蓝少年道：“奕然兄不是下山历练的么？怎的到皇城里看起美人来了？”
楚奕然此时半躺在栏杆上，似随时都要掉下湖去，神色间却浑不在意，正拿着一张荷叶卷成的酒杯，兀自斟酒。
他略一抬眉，冲雪逸尘遥遥举杯，嬉笑道：“十三殿下可知，红尘炼心也是一种历练？我在皇城的十丈软红里，修心呢。”
他二人对话之时，穆倾姿给雪晔舒传音道：“烦问十一殿下，那日的算命人如何了？可能寻到些许踪迹？”
雪晔舒神色无异，暗中应答：“多谢挂念，他叫荀悠，已成为我的门客，穆姑娘寻他有事？”
穆倾姿略微讶异，果然是皇子，随随便便就收了人家做门客，私下的势力恐怕也不可小觑。
她道：“无事，只是那日情形惨烈，难以忘怀。”
其余人亦是闲谈散漫三两句，恐怕大多数都在像他们这样暗中传音交谈。
连余怒未消的穆初涵一时间也紧闭着嘴，不知在和谁说着什么。
这时，不知雪逸尘又说了些什么，楚奕然纵声长叹道：“皮相再美又如何？红粉骷髅，红颜弹指老，梦幻泡影也，静心修炼才是大道！”
他音色本就清朗，又不加掩饰，声音一时竟似大得直抵人心。
然而他不仅音量不加掩饰，说话同样直白，当下便有少女着了恼，怒道：“楚奕然，你在说什么？”
对十四五岁的少女来说，他的话极度难听而且可怕至极。
红颜老成骷髅，即便是事实，那也是多年之后，叫爱美的她们现在如何能接受！
穆初涵却有些微走神，那枚定颜丹，是否真的能保容颜一生不变呢？
穆倾姿神情微微一肃，心知这人说的是事实。皮相障人眼，修炼大于天！
楚奕然以手支颊，侧卧在栏杆上，姿势妖娆且危险。
他眯着黑亮的眼，哼笑道：“有错吗？灵士比凡人寿元相同，灵师则多出二十载。可终生困死在灵师境界难以突破的人又有多少？人嘛，迟早都有那么一天，只有往上修炼！”
夜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猫眼中亮着兴味的微光，难得遇到这么通透明白的人呢。
穆倾姿心道，兄台，不这么耿直犀利会死么？
然而她心里亦是一动，楚奕然说得残酷，事实亦是如此。
并且，受种种不利因素影响，修炼界的高阶女修确实少之又少！
她暗中问雪晔舒：“这人是谁，如此耿直？”
雪晔舒笑：“不是耿直，是不屑遮掩。他是天瑶派掌门的关门弟子，被宠惯了，平素就是如此放浪形骸。”
穆倾姿心下了然，天曜帝国学院与门派林立，天瑶派是足与玄冥学院分庭抗礼的大门派，楚奕然这么肆意倒也底气十足。
那少女被楚奕然连呛带鄙视，即便知道他的身份，也还是气不过，替诸位少女说道：“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突破！”
楚奕然嘿嘿一笑，把眼一眯，懒得再多争辩：“对，你们一定可以的，提前说一声恭喜了。”
穆倾姿哭笑不得，明明是好话，非要用气死人的懒洋洋的语气？
然而闹腾了一会之后，大多少女都已经从恼怒之中醒悟过来了，明白那厮说得不错。想要皮相长久，还是得好好修炼。
想通了之后，有些人看向穆倾姿的眼神立即变了，由嫉恨转为幸灾乐祸。
毕竟，穆家五小姐废物之名和其父母的天才之名一样，人尽皆知。
她们只是奇怪，她现在为何已是灵士中期的修为。
如果她们知晓了穆家前几日发生的事，绝不会如此愚蠢的想当然！
悄然问了穆初涵之后，她们得到了回答，她依旧是灰阶灵脉，只不过是十多年的厚积薄发罢了。
三五成群的少女，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哎我资质普通，想必要很久才能突破到灵师了，过几十年再见面，你们可不要笑话我老。”
“怎么会呢，你可是蓝阶上品的灵脉，算不上普通了吧？”
“你怕什么，灰阶灵脉的废物都能这么快突破到灵士中期，与我们差不多了，你……”
正在这时，紫金石做的酒杯碎裂坠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伴着一股陡然爆开的清冽怒气，所有人都是一惊，朝风暴的源头看去。
雪晔舒极缓极慢地，抬眸，看了她们一眼。
他神情平静至看不出情绪，然而这一眼让这些口无遮拦的少女心头一惊，讷讷不敢言地纷纷垂下了头。
从来不发怒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便格外慑人。
穆初涵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向来淡漠平和的晔舒哥哥，居然要为那个贱人出头说话？
这怎么可能！
穆倾姿往旁边一瞥，看见雪祐樘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
可那死死咬着的苍白唇瓣，还是泄露了他的黯然情绪。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雪晔舒会生这么大的气。
有一瞬间还自以为是地以为在给自己出头呢，真是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