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胭脂雪速度实在太快，不到两刻钟，二人便从丹心楼赶到了水云宫。

    这里正是两兄弟所住的宫殿，在偌大的禁城之中，即便整座宫殿也是大气精致，却也只能算做是相当不起眼的存在。

    夜爝吃了一枚玉血丹之后，便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却还是努力地不断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儿，一会儿看看穆倾姿，一会儿再看看雪晔舒。

    因为眼睛眯得太小，谁都看不清那眼底的微妙神色。

    觉察到怀里猫儿已经困得一言难尽却还不肯乖乖睡觉，穆倾姿只好拿手轻轻抚着猫身，低声道了句：“乖，睡觉。”

    猫儿眨了一下眼算作是回应，慢慢闭了眼之后，两只耳朵却是偶尔微微动了一下。

    一路上雪晔舒都没问为何她会这般打扮，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只是进了偏殿寝宫的门之后，穆倾姿尚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看见外间有个高挑女子朝他们走过来，步态微有几分急切。

    这女子一袭莲青色曳地望仙裙，衬得肤光如玉，容色极美，眉眼间亦是与雪晔舒有一两分相似，望去仪静体闲颇为温婉。

    她见雪晔舒带回来了一个人，神情蓦地多了些许期待，眼神里多了几分询问之意。

    雪晔舒已开口道：“九姐，这位是穆姑娘，于炼丹上颇有天赋。”

    雪流音将穆倾姿上下打量了几眼，心虽疑惑她为何如此打扮，却也微微点头。

    她眼中并没有多少怀疑之色，显然对雪晔舒的眼光很信得过。

    穆倾姿与她并不熟悉，便不卑不亢见了礼，目光亦是大大方方回看过去。

    毕竟这位九公主，身为皇家子女，却敢于走地位并不如何的医修之路，整个天曜帝国也无第二人了。

    不过，据说也是因为皇帝陛下根本不怎么管教子女的缘故。

    连极为普通的寒暄都没有，雪流音已道：“他今日看着好些了，可还是很嗜睡，只下午清醒了一个多时辰，在外头晒了晒太阳，又回屋接着睡，直到现在。”

    雪晔舒疾步朝里间走去，低声叹道：“实在是辛苦九姐了。”

    穆倾姿和雪流音也跟了过去，刚刚端上茶水的侍女无奈地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房间铺着檀木地板，散发着清淡好闻的香气。桌上燃着一盏飞雪灯，照亮了偌大一块地方，独独床铺那边光线稍暗，苍白安静的少年正静静睡着。

    将灯往这边挪了挪，三人小心地走了过去。

    穆倾姿看见一只黑滚滚的乌鸦缩着身子，安静地趴在雪祐樘胸口，偶尔拿嘴乖巧地轻轻蹭着他的下巴。

    乌鸦的黑羽，越发衬得少年容色苍白，生机衰败，尤其是原本浓密的黑发，这时竟然已经变得花白。

    见有人过来，大白并未开口说话，只是身子站直了一下，又趴了下去，伸出一只翅膀在雪祐樘脸上轻轻拂过，嗓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如呼唤的鸣叫。

    活蹦乱跳聒噪不停的大白，现在居然安静到有几分萎靡，穆倾姿有些惊讶，又十分理解。

    可之前的心情再如何遗憾惋惜，都不如看到这一人一宠之后沉重。

    她仔细地观察了雪祐樘的气色，再小心地以灵识探查了一下，发觉的确是如雪晔舒所言，生机衰弱，远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朝气蓬勃。

    此前已经思考过了，可直到现在她才做出了决定，将那枚剩下的玉血丹拿出来递给了雪晔舒。

    她怀里的猫儿懒懒睁了睁眼，悄悄凝眸看了她片刻，翻了个白眼，一副再懒得理会她的神色。

    雪晔舒自然明白这枚丹药的价值，可他实在很需要，接受之后，极为严肃地道：“大恩不言谢。”

    雪流音虽不清楚炼丹大会上的事情，可这枚丹药浓香馥郁生气旺盛，显然不是寻常之物，看穆倾姿的眼神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希冀。

    她道：“小十二的身子承受不了太多药力，我来喂药吧。”

    将丹药交给她，雪晔舒带穆倾姿到了外间，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本来是从来不曾对外人说起的旧事，可今日不得不说。”雪晔舒轻轻开口，脸上有几分往事不堪回首的沉痛郁色。

    穆倾姿微微敛着眉，眼底有几分感谢他的信任，因为她可能即将听到一段宫闱秘闻。

    夜猫猫趴在她怀里看似安静地睡着觉，实则仍然在半睡半醒之中，总是强迫自己一次次醒过来，要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父皇子嗣众多，小十二是最不受宠的一个。”思考良久，斟酌词句，雪晔舒终于开口，将旧事说了出来。

    “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天生灵脉残缺，后来虽然在我努力之下勉强可以修炼，却也进展缓慢无比。”他拧着眉，语气沉重。

    穆倾姿坐直了身子，心里浮起万千感慨。在实力为尊的世界，稍有弱于人之处，生存境地便会艰难万分啊。

    想她这具身体原主短暂的一生是何等凄惨，而雪祐樘身为皇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祐樘虽然内心沉重，情绪却很稳，一丝停顿也没有，继续道：“第二个原因便是，我们的母妃早逝，兄弟二人在这后宫之中无人扶持。若不是我天赋过人好歹能得到父皇的些许关注，情况只会更糟。”

    况且，他绝不肯再叫别的女人为母妃，拒绝了任何一位后妃的领养，坚持和弟弟一起继续住在云水宫中。

    穆倾姿一言不发，只静静听着，她并不想无休止地表达自己的同情和叹惋。对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惊叹，亦没有丝毫表露。

    雪晔舒眉头越来越紧，终于翻出最鲜血淋漓的记忆：“母妃当年怀有身孕时遭遇刺杀，以致于小十二早产，而母妃亦是……难产而死……所以他自小就体弱，出生时被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所以没等到灵脉测试，便查出了灵脉残损。而父皇处理完母妃后事以后，再也没来过云水宫一次……”

    穆倾姿忍不住问：“那这次，陛下也是问都不问？”

    雪晔舒闭眼，淡笑：“也许他还记得有过小十二这个孩子吧，谁知道呢。”

    有那么一瞬间，穆倾姿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再如何刻薄寡恩、凉薄成性的人，世上都存在的。

    “小时候我们偶尔在院子里捡到了一只小乌鸦，小十二很喜欢它。给它治好伤之后，就这么养着了。”

    雪晔舒又道：“九姐生性安静，又与我年岁相仿，我们自小关系便不错，这次她也是劳心劳力。然而即便医术高妙如九姐，依然找不到任何治病的法子，只好转而求助于高阶丹药。”

    他看着穆倾姿，神情有几分像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浮木，轻轻道：“我这里有个比九转玉血丹难度还要大的丹方，穆姑娘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