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一瘦一胖两位妇人正在洗衣服。突然从远处跑来另一位妇人对她们喊道:
“诶!城东那个老寡妇死了!”
“死了?”她们两个面面相觑,“她不是才过了五十的大寿?那时候身子骨还好着呐!”
“错不了,昨天夜里走的,我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听她家下人说的。”
“哎呀,这真是,这人的性命,真是说没就没。”那较瘦的妇人重重地打了打自己的衣服,感慨着人生苦短。
“说到她,也真是可怜……”那较胖的妇人摇了摇头,“那个老寡妇与我同乡,我可知道不少她的事情……她什么也没错,只是她不适合做一个母亲。”
桐乡是一个偏僻的村落,全村上下,不过一百多来人口。
全村人都不富裕,也少人离开村子,去远方。
村子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娃。
这女娃眼睛明媚,样貌也出挑,父母亲便取了九天这样的名字,觉得她是九天之上的仙女,降生于人世。
只可惜,美貌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没有半点用处。父母虽欢欣生了一个可爱伶俐的女娃,可心里更是青睐男孩。时隔一年,便生了一个男孩,夫妇两个非常高兴。
什么好的都给了儿子,九天心里虽然难过,但也无可辩驳。毕竟日后弟弟可以全力地帮助父亲,而自己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
原本这些九天都不曾在乎,只是,在她九岁那年的冬日,父亲去邻近的镇子上,制备一点年货,途中遭了贼,被一把长刀刺穿了肚子。
那夜深雪,全家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去寻他。
夜里的风雪好像冰刀一样,划在脸上。九天一边团缩着身子,一边寻找着父亲的身影。
忽然她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在雪地上,手里的灯笼也滚在一旁。
她爬起来,伸手去捡灯笼。
在灯笼摇曳的光芒之下,她看见自己两手有血。
她举着灯笼向刚刚摔倒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个人,身上铺满了雪,那人的腹部上的雪,被鲜血染得深红,她仔细看那人的脸。竟然是他父亲青紫的面庞。
“啊!”她惊声尖叫着,摔在地上,叫声引来了其他人。
她的母亲赶来,看见眼前的情景晕了过去。几个汉子将九天的父亲抬了回去,几个妇人将她的母亲扶了回去。
那个年,过得很苦。
苦到,邻家的大婶好心送来了一点蜜饯,九天吃到嘴里,苦得她眼泪直流。
苦到九天的娘,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对九天不管不顾,所有的心愿都放在儿子身上,她四处找人,想将九天嫁出去,这样也好减轻家里的负担。
“娘!九天不想嫁!九天不想离开娘!”
“啪!”
九天的母亲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你还想拖累咱们家到什么时候?!”
“娘!”九天哭喊着,她的母亲也不管不顾,直接将她锁在柴房里,等着村中的媒人上门来。
九天,就像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等着别人采买。
因为九天貌美,来求亲的人,并不在少数。当然其中不乏能做九天叔父辈的男子。
桐乡的村民也有议论纷纷的,但是,最终也没一个人站出来为九天说话。
在他们心中,这样美貌的女子,最终不过是生养孩子罢了。难道长得漂亮,就一定要供着养着?
她的娘,左右考量,最终将她嫁给了邻村的,彩礼准备不少的那户人家。
那天,仲夏。九天,岁十。
九天哭红了眼睛,也没能换来母亲的一句话。
只有弟弟在她上花轿之前,对她说:“姐姐,你别回来,回来更苦。”
上了花轿,一路摇摇晃晃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晚上,丈夫掀开了她的盖头。
“我叫大宏,今日起,便是你丈夫。我就比你大六岁,我能明白你的心思。”
九天仰头看着他,眼里又泛起了泪水。
“你别哭。往后,我都待你好!”
他一边擦着她的泪水,一边憨憨地笑了。
大宏待她极好,不单是因为她的身世凄惨,也不单是因为九天美若天仙,而是因着他真的爱她。
他从不许九天一个人上山去捡野菜,担心她扛着小锄头累着,总要和她一起去;
他从不许九天在寒冬腊月洗衣服,见她手上有冻得开裂的口子,就觉得心口也裂开了;
他知道九天不喜欢吃鱼,是因为怕刺,便总是先要把鱼刺全都剔掉,好让九天放心吃。
大宏的爹娘看不惯儿子对媳妇这般好,总是要找九天麻烦,却都被大宏护下来。
那夜腊月寒冬,九天,年十四。
九天坐在床头为大宏缝着棉衣。
“大宏,你将那些零碎的活计交给我吧,不然爹娘总是……”
“零碎的活计啊……我想想……”大宏从被窝里钻出来搂着九天的腰,“你看,种田是大事,我来;砍柴是大事,我来;生火是大事,我来……”
“那你这么说,吃饱穿暖都是大事了,我做什么?”九天笑着回头看他。
“有一件事,你能做!”
“做什么?”
他突然坏笑起来,双臂一抬就将九天抱上了床。
“给我生一群娃娃呀!”
时隔一年,九天为他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因为生了男孩,全家上下高兴得不得了,公公婆婆也再没有因大宏的宠溺而责备过九天。
“媳妇儿,生孩子这么疼,咱们就少生几个……干脆就要这一个儿子吧!”
“怎么行!”九天抱着自己睡熟的孩子甜甜地笑着,“为你,多疼都值得的。”
九天一共为大宏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儿女双全,大宏和九天已然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美满的人了。
这样的幸福,足以让九天忘记了她之前那个不幸的家,以及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娘和弟弟。
但,大抵是上天偏要与九天作对似的,它又一次夺走了九天的幸福。
是年深秋,刮了几场大风,房顶有几处被风吹坏了,大宏便拿了梯子去修。
“宏哥!你小心点!”九天抱着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四站在一旁瞧着。
“放心吧!不打紧的!”
突然,梯子不稳,晃了晃。
“宏哥!”九天叫了起来。
大宏双手往房顶的茅草上一抓,这才平稳下来。他将最后的一捆茅草盖在了洞上,而后下了梯子。
“你看,这不是没事吗!”
“可是要吓坏我了!”
“大宏!大宏!”邻家的大婶走了过来。
“婶子!咋了?”
“咱家的屋顶破了个窟窿,身边就属你年轻,能爬梯子!”
“哎!好嘞,婶子。我这就去!”
“宏哥!”九天拉住了大宏的衣角,担忧着,“咱们不去了,改天去也成……”
“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大宏拍了拍她的手,就跟着婶子离开了。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得一声惊呼。
九天连忙将孩子给了婆婆,抓着裙角就向隔壁婶子家跑去。
婶子家的院子里站了很多人,九天挤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