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迟疑了一下,放下碗,看着她,“我不想忘了你。”
在那个战火连天的时代,没有任何人能够过得很好。血流成河,饿殍遍野。在权贵之中,是权力的纷争;在百姓眼里,是无畏的战争。
越是在这种环境下,人们求生的欲望就会激增。
死,太容易了,想活下去,想好好活下去。
隆冬之际,寒风如刀。洛英正在河边洗衣服。
她的曲裾上有很多喷溅的斑点,裙摆处也已经磨得发烂。一手拿着木板敲打着衣服,一手浸在冰冷的水里。
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走了过来。
站在她身边,停下。
这位少女身着黑色的华服,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黑色的衣服上,是暗金色的蟒纹,衣服上所有的针线,皆是金线。她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长至腰际,没有任何装饰。
在这明亮的河边,深邃的就像黑夜一般的少女,对她说:“你为什么还要洗衣服呢?”
她抬起头看她,看见她的容貌时有些吃惊。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只觉得看得久了就会陷进去。
“小女的哥哥和爹爹都去打仗了,听说打了胜仗,他们要回来。故而在这里洗衣服,想让他们穿得舒服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少女的手中多了一把黑色的伞,她将伞撑了起来。伞骨上面吊着许多透明的珠子,一闪一闪,很是好看。
“姑娘,您一定是身份高贵的人,这里不安全,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你知道不安全?”她幽幽地说。
洛英放下木板,站了起来,她比这位姑娘稍稍高了半头。她觉得不妥,连忙弓下身子。
“姑娘不嫌弃的话,就让小女送您一程吧。”
“可以,拿着吧。”她把伞递给洛英。
洛英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接过伞,在她身侧走着,为她打伞。
洛英能闻到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香气凛冽,好似寒风。
“你叫什么?”
“小女名洛英。”她犹豫了一下,问她,“姑娘……您怎么称呼?”
“你不需要知道。”
“呃……”
“走吧。”
跟她一起走着,洛英觉得周遭都不熟悉了,唯一熟悉的就是那条河,河边的衣服。河岸附近的一切,她都没见过。
她有些害怕了,就停下。
“你、你、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她就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哪里!
她丢下那把伞,飞快地跑。不知道何时起,多了很多路。蜿蜒的道路通向不同的地方,路上也出现了很多人,那些人整齐地排列,在路上走着。
她停下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里,好像是……
“阴曹地府?!我……我、我死了……”她紧紧地抱着双臂,“怎么可能……我……”
她不再说话,生前的一幕幕忽然呈现在眼前。
“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位妇女抱着失去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着。
“娘,爹身上的刀口的肉已经烂了……”
“那些天杀的!非要到人快死了才放回来!儿子……”妇人痛哭之余愤愤地骂了几句,“英儿,快拿布来,他们得清一清伤口!”
“娘,爹和哥哥活不了了。”
“住嘴!”她狠狠地抽了洛英一巴掌,“快拿布来。”
洛英看着爹身上深深的伤口,和奄奄一息的姿态,淡淡道:“娘,我们救不了他们。”
“我让你住嘴!”她将洛英推到地上,自己冲去拿布。
“姐姐!姐姐!”原本趴在爹床头的幺弟和幺妹把她扶起来,另一个妹妹跑去帮娘找布。
娘就像疯了一样,用剪子撕扯家里的布。家里没有任何的金疮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条的碎布,落在地上。
洛英看着娘一圈圈地缠着他们身上的伤口,哭得不能自已。
洛英看着自己茫然无知的弟弟妹妹,又看了看屋外的天空上滚滚的黑烟。
“你们还小,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留念,真好……”她喃喃着。
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剪刀,来到哥哥的面前,用剪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身体。
霎时鲜血喷涌。
“你干什么!你疯了!”她的娘怒吼着,迎来的却是洛英手中的剪刀。
她诧异地看着胸膛上的那把剪刀,又看着洛英。
“你……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他们活不了了,我们都活不了了。来世再做一家人吧。”
洛英说完,把剪刀从母亲的胸膛抽出,又划开了父亲的胸膛。满屋子的鲜血,让那三个受惊的孩子完全木讷在原地。
洛英提着剪刀缓缓走到他们面前,蹲下,摸着他们的头。
“别怕。”
说玩,她就杀了三个弟弟妹妹。
现在,她的身上和脸上全是血迹。
“我们好好地,来世再见吧。”她笑了笑。
可是因为遍地是血,每个人看起来很脏,她就为每个人擦拭了身子,又将他们的衣服脱下,带到河边浣洗。
满手的鲜血被湍急的河流带走,她完全觉不出河水刺骨的寒凉,洗着洗着,她晕了过去,掉入河中,被激流,带走了。
“哈,原来我死了。”她垂下双臂,看着面前那个一直消失不掉的河流。她向河边慢慢走着,每走一步,光线就暗一些。愈走愈暗,直至一团漆黑,四周却突然出现淡淡的萤火。
她面前确实有一条河。河岸两侧种着不知名的花草,发着幽蓝色的光,依稀能看见那条河水流湍急。
她站在河岸,张开双臂,将要跳下去,就在这时,一把黑伞飞来,将她撞倒在地上。
“我把你带来,可不是让你跳河的。”那位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究竟是谁?”
“我?”她出现在她面前,用那种不可一世的语气说着,“我是阎王。”
“呵,我的罪孽已经十恶不赦到需要阎王亲自出马了吗?”她自嘲着,缓缓站起来。
“你是十恶不赦,不过……”她右手一转,黑伞就回到她手上,“我要你当孟婆。”
“孟婆?”
“不错。”她撑开伞,在手里转着。
“我又不是孟婆氏,怎么能当孟婆?”
“早些忘记人间的那些规矩,这是地府。”她将伞收起来,指着面前的河流。
“这是忘川河。你要去的是黄泉。”
阎王说完,洛英忽然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里的天空是五彩斑斓的,一片混沌。遍地黄沙,稀松地分布着发着幽幽光芒的花朵。她的面前有一间楼阁。这个楼阁黑瓦青柱子,分为两层,第二层的栏杆亦是青色。房檐下面挂着白色的灯笼,灯笼上用黑墨写着“汤”。
“这里是……”
“孟婆庄。”
孟婆庄内,布置朴素,素净的黑色立柱伴着一张桌、两把椅、三支缸。
庄内,有三个鬼,和四位法王。
“阎王!”见阎王进入,四位面目狰狞的法王单膝跪拜。
“免。”阎王一抬手,就径直坐在桌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