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还真想起了。
他家做生意,虽说他不掺和家中生意,但一些场合还是会出现。
潍城有一户做米粮生意的大户人家,人称刘员外,凭借着厚实的家底捐了个员外的官职,在潍城里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刘员外一生顺利,妻妾无数,可惜膝下空虚,只有一女视作掌上明珠,去年其女及笄办了个声势浩大的宴会,邀请了凉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人家。
程何也在其中,酒盏交错间吃醉了酒,出去醒酒之际在后院竹林里看见了这位公子。
当时只是一面之缘,只隐约记得公子一身蓝衣在翠竹中背脊笔直,如竹子般傲骨铮铮,与如今眼前的人重叠。
他恍然:“你是刘员外资助的那位,住在竹林里的读书人。”
李成森脸色稍微难堪,不过经对方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有钱人家的少爷,”
那日及笄之礼邀请众人观礼,他未曾去前院,只在自己院子里读书,有人误打误撞闯了进来,扶着自己的翠竹,哇的吐了一堆脏东西。
他说:“是你。”
程何坦然:“是我。”
李成森扭头就要走。
程何连忙将人拦住,追问道:“你认识饺饺吧。就是我今天找的那个女孩,我与她闹了个误会,她出来我自有解释。”
李成森不动声色:“什么饺饺,我不认识。”
程何苦笑一声:“你都来敲门了,难道还不认识主人?”
他本就对商人有颇多阴影,想到眼前这个与刘员外是一路人,更加是敬而远之。脑海里补脑了一出,富家公子强迫哑女的故事。身为读书人不能做事不理,更不能成为帮凶,所以就坚定的说:“我听说隔壁的院子往出转租,所以来问一问,若是不转租的话,那便罢了。”
程何揉了揉眉心:“罢了罢了,你与饺饺说我叫做程何,她自然明了,明日巳时天香居一叙。”
李成森不置可否。
程何叹了口气,和屋里的三娘告别,一步三晃脑的走了。
前来关门的三娘怯怯的看着李成森,活像他才是那个坏人。
他抿了抿嘴,问:“家里就你自己么?”
三娘点头:“饺饺姐没回来呢,你知道她在哪么?。”
李成森摇了摇头,目送人离开,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也走了,但没走远,在不远处的墙根下站了一会儿,直到真的没人折回来才吐了一口气。
他去敲了敲饺饺在的院子门,不一会儿饺饺来开门,将人放进来。
李成森简短的说:“你家有人,但是走了。”
饺饺急急的笔画个三,又想起这人不认识三娘,有些着急。
他领悟,说:“是那个叫三娘的小姑娘么,她没事儿。”
饺饺松了口气,一墙之隔,她想赶紧回去看看。但看着李成森被冻红肿的样子,在看他薄薄的衣衫,指了指屋里。
两人进了屋,屋里烧的暖洋洋。
之前是给三娘租的院子,后来三娘不住了就空置下来。院子的主人说当初说好是一年退房要扣三个月的押金,饺饺赚了钱后觉得租院子的钱不多也就没退,来个亲戚朋友什么的也有地方住,还能放些零碎的东西,所以这院子虽然被空置,但有许多日常用的东西。
炉子里烧了炭火,进屋不一会儿,饺饺就烤的脸红润,神色也有了光彩,她拖着有些疼的腿在屋里找了找,最后找出来一些冻伤药,扔给了李成森。
李成森坐在炭火边涂药,抿了抿唇,“谢谢你。”
屋里没沙子也没纸,饺饺没法表达自己,只是摆了摆手,不断的指他。
他笑了:“你说,你想谢我?”
饺饺用力点头。
李成森道:“我没帮上你什么忙,去敲你家门,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说是你熟人。”
她冷笑一声,冷意过于明显。
“那人……是不是强迫你?”
“……”饺饺有些着急,攥紧小拳头像是要打人,越燕思这个不要脸的竟然四处同人说。
李成森沉声道:“世间还没王法么?”
她黯然低头,摇了摇头,没有。若水满门惨死,谁又给她个公道了。
“会有的。”李成森看着她,双眸有光,犹如寒月射江:“活在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无力,不能改变是我们的无能,读书当立身正心救天下,眼下我救不了天下,但我一定能救你。”
她怔怔良久。忽然有人提出来会保护自己,可能也保护不了,但她很开心,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伸出自己的手掌立起跟块小黑板似的,她的指尖在上面一个一个的写字:我信你。
李成森笑了笑:“那你也太轻信于人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冷淡的面容鲜活起来,这人一直如画般浓墨重彩,就是墨笔过于规整,透着说不出的疏离,格格不入。眼下笑起来,才是个真正的活人。
饺饺抿嘴,眼睛弯成月牙,指了指屋子的角落里。
屋里东西很多,压着的柴火更是能烧,她让他将东西塞进了炕地里,用火石点燃。
她又找出了被子,铺在炕上。
李成森问:“你这是做什么?”
饺饺指了指他,指了指屋子,双手合十鞠躬,然后自己拢了拢披风走了。
李成森:他这算是被拜托守夜么?
又或者被一个姑娘可怜救济了。
这种感觉没有想象的糟糕,也许是那个女孩和自己同样落入困境,两个人不是单方面的帮助,而是相互救济。
他时隔三个月,再次睡到了温暖的炕上,紧紧的盖着被子,忽而觉得疲倦。
在温暖又安全的地方,人就像是被软化的一样,没有独立时的强悍。
……
饺饺敲门。
三娘一直没见饺饺回来也不敢睡,等着听到敲门声像是活过来一般冲了出来。
门一打开,小姑娘先哭了:“饺饺姐,咱们家是不是出事儿了?”
饺饺吸了吸鼻子,指屋子方向,进屋说。
两人回了屋,饺饺找了药给自己的膝盖上涂了点,上面青一片。
三娘先放下话:“不管发生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过!”
饺饺感动的说不出话,本来也说不出话。
“对了,程少爷四处找你呢。”
“?”
三娘说:“今个早上程少爷拎着香料登门,问你怎么不在店里,我说你咬着舌头不爱动弹在家呢。他就来找你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到了中午又折身回来和我说,要是看见了饺饺姐就告诉你,是他坐在马车上呢。晚上又来家里等你,不过没等到你倒是有个清俊的书生来敲门。这是咋回事儿啊?”
饺饺一口气没喘匀,咳嗽了好几声,试图喊两声,没喊出来。
她嘴角抽搐,程何?
她比划说清楚,在多说一些。
三娘小心翼翼道:“就这些,我好像听见他和那书生说,要是见着你明日巳时去天香居。”
饺饺又度过了一个不眠夜,这晚上不是怕的睡不着,是气的。
第二日一早三娘起来做饭,饺饺说了今日不必去铺子,她告诉三娘给隔壁送一份饭,自个则是收拾收拾,去天香居兴师问罪。
那边程何也很冤枉,置办了一桌子的酒席,让饺饺听一听他的解释。
那天他去找饺饺,就瞧见人出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