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林大瞧着人进去,回了家中复命。
桂香站在门口搂着汤婆子:“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送人到了家门口,奶奶与隔壁家的李书生说了会儿话,我眼见着人说完话进了屋才回来的。”林大揉了揉手,骄傲的说:“安全第一。”
桂香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可骄傲的,敷衍的应付了一下进屋了,和若水说了一下。
若水点头,闲闲的倚在榻上,翻着一本书:“虽说镇子上没什么事儿,但小心一点总归是对的。上次和草原上的商人交易,他们那有上好的羔羊,你待会送一只过去,爷就爱吃羊肉。”
桂香一百个不情愿,往些年姑娘吃不了的东西都落到了贴身丫鬟的嘴里。她绕到人身后,给姑娘揉着脑袋,说:“那边现在查的严,活的羔羊肉一共也没两只,卖了些就剩两头了,您最爱吃羊肉,送了出去怕会是不够吃。”
若水淡淡道:“少吃一口死不了。”
桂香噤声。
“你也办不好什么事儿,春喜,你去。”
“是。”春喜屈膝出门。
桂香一时心乱如麻,赶紧道:“好姑娘,我是想着要是不送过去,留府里,请郭爷过来吃,姑娘也多了和爷相处的时间。”
若水指尖缠绕着发丝,一时没说话。
桂香觉得有戏,再接再厉:“郭爷是个和善的人,就是缺了些和姑娘相处的时间。”
若水将手中的书一扣,书皮封面是写着风流书生俏公子,内容大同小异,但姑娘们就是爱这一套。
“那就邀请众人来家里吃一顿吧。听说魏饺饺隔壁是个颇为俊俏的书生,才学渊博,但私生活不检点嫌弃,弄来我也瞧瞧。”
桂香惊讶:“姑娘知道这事儿?”
若水嗤笑,魏饺饺身边多了个人她自然是要翻个底朝天的查,就是查了觉得没说的那么糟糕才没吱声。说到底是个举人老爷,身上有功名,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只要别读到狗身上,总该有点寒门贵子的傲气。
桂香眼神闪烁了一下,说:“听说那书生跟魏饺饺关系好呢,魏饺饺供着吃喝,还给买衣服……”
若水凉凉的看着她,她话音戛然而止。
这时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关系有多好呀。”
正是巽玉从程何那回来,正巧就听见里面的话,帘子一掀开就进了屋,坐下随口问:“从前家里奴才背后议论主子,怎么算?”
若水起身郑重行礼,回答道:“重锤砸脑。”
桂香的脸当时就白了,扑通一声跪地上,吓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哆哆嗦嗦眼泪直流。
巽玉看着她,温和一笑:“哭什么,去给我泡茶,雨前龙井就行。”
桂香连忙爬起来,忙不迭的往出跑,半晌端来一碗茶,又老老实实的退下,也不在跟前殷勤伺候了。
若水揪着自己袖子,“爷,您就跟我说句实话吧,您怎么看饺饺的?”
巽玉吹着茶面,浅绿色的茶汤清澈,茶叶在翻滚,“我以为你知道。”
“先前是知道的,我当他是爷的侍妾,伴你半生的人。”若水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赐了侍妾在王府,爷碰也不碰,见也不见,说你死了她不难受,回头令嫁也心安理得。那我得问一句,饺饺将来嫁不嫁别人?”
巽玉端着茶碗不说话,半晌喝了一口,解了渴,道:“饺饺回家了?”
“说是家里不烧一烧会冻裂的。”若水知道自己是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便顺着转了话题:“怎么就不在家里置办点奴仆,而且我瞧着那宅子忒小了些。爷来镇子上也不同我知会一声,等着宅子都置办下了才与我讲,若是我来买准能有更好的。”
他苦笑:“饺饺勤快的很,哪里会养闲人。我们两个住着,原就不需要多大的宅邸。若要你来选府邸,定是个她住着都不安心的地方。既然她回去了,那我也回去了,家里置办了不少年货,不吃坏了她会心疼的。”
“哎。”若水叫了一声,试探性的问:“那程何?”
她和程何合作了很久,关系还算亲近,所以如果对方惨死她一定会好好八卦一下。
“你这朋友经商弄些奇巧的玩意还行,读书太差,我让他读了一晚上的书,他结结巴巴。”
“什么书?”
巽玉风轻云淡:“金瓶梅。”
若水心里很复杂,她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影子。
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
若水自幼受到了父亲的宠爱,女儿家的规矩学的是一塌糊涂,在赶走了第三个老师以后,父亲干脆采取放养政策,让她和两个哥哥一起学武。
他大哥还算比较稳重,二哥就是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在这样人的带动下,若水自然做不了什么好姑娘,就算母亲经常被召见入宫,她也几乎没去过,只因规矩不好怕露怯。
母亲常说:“到底是姑娘,迟早要嫁人的,满城闺秀一个比一个乖巧文雅,哪有她这样的泼皮无赖?”
父亲便说:“就算是她一辈子不嫁,我难道还养不起么?”
有人给撑腰,她更加肆无忌惮,经常扮作男装和二哥出去潇洒,骑马在长街上晃荡。
那一日有妇人高喊一声抓小偷,若水英雄之心顿起,驾马便追。马蹄踩碎了好几个箩筐,似乎还打翻了谁家的摊位。
恰逢巽玉回京复命,坐在二楼喝着酒,顺手将酒杯扔出去打中了小偷的腿,小偷摔倒在地,手里的钱袋子扔了出来,那松散的钱袋子口掉出了几文铜钱,被若水捡起来拍干净还给了失主。
她看见了酒家二楼窗口的男子,雕栏画栋之中一抹剪影,落入画中都不为过。
她上来道谢,发现自家爹爹就坐在旁边。
当时的场面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尴尬”。
巽玉请人喝了一杯酒。
彼时他桀骜不驯又风流倜傥,一顿酒下来,小姑娘那颗心跳的厉害,春心萌动,回家就跟父亲嚷嚷着看上了此人。
父亲说:“那是当朝二殿下,我跟你提过的,你当时不同意。”
若水:“……”
梁王出生在鬼门关打开之日,钦天监在那日算出有恶鬼出世,正应了他。
贵妃深受宠爱,陛下爱屋及乌,责令钦天监不许再提及此事,然而私下议论就没停过。
贵妃之下,陛下又有无数宠妃,以钱昭仪为最,恩宠直逼贵妃娘娘。人受宠胆子也大,在加上家世不俗,唯一的缺憾就是没孩子。在一场宫廷聚会上,几个妃子三言两语的拌嘴,不知谁踩到了她的痛脚。
她干脆利落的说:“生子有福,也有欠债来讨要,生了好孩子如太子殿下稳重聪慧自然是好的,若是生了恶鬼在怀,吓都要吓死了。”
陛下不悦:“旧事重提,我看你是喝醉了酒。”
钱昭仪借坡下驴,起身赔罪:“妾却时是喝多了酒,还请贵妃娘娘勿怪。”
那时梁王六岁,坐在母亲的膝盖上,小脸蛋圆圆的,冲着那妃子笑了笑,伸手要抱抱。
孩子如此姿态自是不能拒绝。
钱昭仪上前将梁王抱起,紧接着尖叫一声松开了手,贵妃手疾眼快接住了孩子,斥责的话还未说出口,便也跟着尖叫。
只见钱昭仪胸前鲜血侵染,扎着一枚寒光闪烁的匕首,她瘫软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梁王在贵妃的怀里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一个六岁的孩子手里握着匕首,直接扎进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