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包完了,他们在前头打牌呢, 喝点么?”
李成森拎着一壶酒晃了晃。
饺饺犹豫了一下, 点了点头,两人就在后厨的长凳上坐下,环境有些糟糕,但几杯酒下肚,管他呢。
“我小时候,其实很怕过年。对于我家而言,三十晚上是个关。”
李成森酒喝的多了话就多,这点饺饺知晓,顺势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笑了笑:“你在农村好歹有地,感受不明显,我们在城里生活穷的时候米缸里连一捧米都没有。平时大家都节衣缩食还不明显,到了除夕就不一样了。大家都弄点好的吃。”
家中瓶粟早罄,年货毫无。
李父难过妻儿跟着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咬了咬牙,在风雪中走上街,四处喊着帮忙写书信。读了一辈子的书,什么用都没有,换不来一分钱。
天渐渐黑也没回来,家家户户开始包饺子。
邻家的砧板声很响,隔壁的肉味儿似乎飘了进来,母亲眼中绝望,走到厨房拿刀斩空砧板,一边噔噔地斩,一边眼泪潸潸地落。
李成森那时还小,躲在门口看,他不懂什么是大人的尊严,怕被人笑话。他只知晓过年一点都不好,娘在哭,爹不在。
饺饺无从安慰,就给他倒酒。
他不在克制,连饮了好几杯,侧头眸光温柔:“你也过的很苦吧。”
饺饺“嗯”了一声,又露出了大大的笑,牙齿很白:“不过没关系,现在很开心,虽然店铺还在赔钱。”
酒楼装修的很好,问题是地点太偏,如果是主城道上生意肯定好做。
李成森沉吟片刻,道:“不如另辟蹊径?”
她疑惑:“嗯?”
他酝酿半晌,解气道:“这方面我不太懂。”
饺饺大笑:“没事没事,我和程何若水研究了研究,若水的意思是酒楼饭菜味道大同小异,主要看怎么抓人眼球。我去其他店里闲逛,见他们都有说书先生,或者弹琴卖唱的。”
李成森忽然抓住了什么,道:“我会吹笛子,是我父亲教我的。”说罢在身上摸了摸,笛子自然没有随身佩戴。他有些犯愁,眉毛微微一蹙。
饺饺摆了摆手:“有机会再听吧,我相信很好听。”
“改天我带着笛子来叫你听一听。”李成森说完顿了顿,有些不大好意思,又故作无视的说:“肯定比那些弹琴卖唱的好听,我也可以向他们一样在你酒楼里……”
“停。”饺饺哑然失笑。人喝醉了酒就会糊涂起来,说一些糊里糊涂的话。
堂堂朝廷命官,跑到一家酒楼里吹笛子,哄客人进来,像话吗?
李成森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确喝了太多的酒,脑袋都已经浑浊了,可他又觉得自己很清醒,一点都没醉。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眉梢带笑,忽而凑近:“饺饺。”
魏饺饺身子绷紧:“嗯?”
李成森过来,倒下,酣睡。
“你这酒量,真的不如我。”饺饺叹了口气,把人扶起来往出拖拽。
李成森很高,一米八几,不胖,整个身子压下来还是有些吃不消。饺饺只得喊道:“来个人帮忙。”
后来是程何把人抱走的。
酒楼有能休息的房间,饺饺偶尔会在这里住,李成森进了屋,睡了一场好觉。
饺饺想,无论变化多大,心底终究意难平,他始终记得那些吃不上东西的除夕夜。
十点多大家吃了饺子,喝了酒,困意上涌,大家东倒西歪,楼上有几间房干脆凑合睡去。
钱婆婆趁着众人不注意,偷了酒喝。
饺饺抓住了人,为难道:“您身体不好……”
钱婆婆挥了挥手:“都是些老掉牙的话,没意思,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镇子上,她儿子的死终究是改变了她。
饺饺叹了口气不拦着,还与她一起喝了两杯。
两人守着炭火盆子,时不时加点东西,还扔了两个烤栗子,一股香味儿扑鼻而来。
于是就剩下了两个人守夜。
钱婆婆的脸在火光下红润有光泽:“那小官是喜欢你的吧。”
饺饺在拨弄栗子,闻言像是被烫到一般,赶紧摇头:“没有。”
钱婆婆老神在在:“我是过来人。”
饺饺苦笑一声,辩解道:“您真的想多了,莫要胡乱蹿弄了。”
“还用我窜弄,你看那小官的样子,见你身旁无人他心都乱了。”钱婆婆问:“饺饺,你和巽玉是分了的,难道和他分了你就要孤孤单单过一辈子?那是什么道理?我问你,你可讨厌这小官?”
饺饺迟疑着摇头。
钱婆婆开心的笑了:“那便好了,既然你不讨厌,那就接触着试试看。没谁是一见就喜欢谁的,慢慢相处着,何必把话和事情说绝了,不给自己留后路呢。”
“这……”
“听婆婆一句劝,若是我当初有人这么告诉一句,我也不至于撞的头破血流,一辈子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撞了头破血流,我也给自己治伤,也好好的活了。”
饺饺沉思着,显得心不在焉,栗子的香味浓郁,飘得四处都是。
二楼上,刚醒了出来的李成森摸了摸肚子,有点想吃栗子。
这个冬天过的很快,可能是因为只有一场雪的缘故。
春天在不经意时抵达,而在长安最能代表春天的不是温暖,而是雨,连绵不绝的雨。
在凉州春雨贵如油,大家都盼着雨水落下。而长安则是雨水不停,这样的大雨下人人撑伞而行,五花八门的伞卖的很好。
从二楼望下去,街道上尽是缤纷颜色。
酒楼生意嘛,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若水对此并不关心,偌大的梁王府不至于这点钱都赔不起,照常发工资,大家也只能感叹一句财大气粗。
年一过,受封安郡王的郭扬就悄悄的离开,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将人留到了年后。
皇帝有本事,君强臣弱,臣子们还不想弱,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明显。
这与市井小民关系不大,甚至与在翰林院做冷板凳的李成森关系也都不大。他得空便往酒楼里跑,特意带着笛子,还有一些东西。
程何眼睁睁的瞧着他从雇来的马车上抱下一堆栏杆。那些栏杆木质的,上面裹了一层棉布,大概到人的小腿。
“家里不是养了两个孩子么,大家都忙没空看着,把两个孩子放在一处围起来,在他们会翻栏杆之前都有用。”李成森木雕的活还不错,熬了两个夜终于做出来了。
程何一拍人的肩膀:“好兄弟,你不知道我家的儿子有多讨厌,这个小监牢困住他,我就解脱了。”
李成森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叠白纸,道:“这上面是我挑的名字,还有你的字,你挑个喜欢的。”
程何立即抱着白纸去桌前挑选了。
李成森直接上了二楼,“饺饺。”
“你来啦。”她回首,指了指外边:“雨不大,但是一直不放晴。”
“长安多雨,习惯就好了。”李成森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笛子,坐在椅子上吹奏起来,一曲悠扬。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柔。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
若水从马车上下来,听见动人曲调。
她诧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