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衣着有一定规格,入宫需着正装春秋夏冬各两件,每年皆重制。
秋季适用,绸缎做的布料微厚,正适合这个季节,刺绣选用金银线,孔雀熠熠生辉,看上去比夏季的正装要更加的严肃。
她知道自己有一场硬仗要打,神色更加冷淡,她拿起细细的刀修了修了眉毛,用黛笔将眉毛画得细长,凌厉的向上一挑。
刚刚放下笔,门便被推开,若水疾步走来。她一进来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初秋便病,眼下还缠绵病榻,一身粉绿长衣,小朵的花瓣浅浅用金线勾勒,下裙鹅黄纯素。
头上半点首饰也无,面容微显憔悴,身形瘦弱,眉宇间透着一股焦急:“饺饺,我听说陛下要将九皇子过继给梁王做儿子。”
饺饺坐在梳妆镜前,头也不回,透过一面铜镜,看见若水立在自己身后,她拿起素粉敷在自己脸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爷还有几日就行了,他醒了以后自会护着你,眼下还是不要违逆陛下。”若水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盼着人给自己一个回复。
她就像是一块石头,执拗又坚硬,除非将它扔到地上,用劲极大的内力将进两个粉碎,否则谁也没办法磨平它的棱角。
她的沉默不语是一种抗拒,用无声来对抗外界的压力,透露着自己的不满。
“魏饺饺,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犯浑?用你干的那些事儿够脱层皮,除了王爷便只有陛下能护着你,你还不乖一些,听话一些,跟陛下对着干没有好下场。”若水是真的着急了,说了一连串的话,嗓子顿时发痒,她抽出绣帕捂在唇边,猛烈的咳嗽起来。
饺饺心有不忍:“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我不会莽撞胡来,你不要担心,好好养病吧。”
若水弯着腰,好不容易咳嗽完直起来,巴掌大的脸上根本没肉,她的眼中全是忧心忡忡:“你答应我,不要对过继的事情有任何的意见,而且过继一个儿子对你并没有坏处,九皇子是越贵妃的儿子,同样也是陛下的儿子,你若是能养着一个皇子,身份地位不同,即便是有一日王爷走了,对你来说也是百利无害。”
饺饺漫不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旁人都在说,只有她在胖。便是寻常人家都讲究一个长幼,她说生的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生的是个儿子,难道要交越贵妃生的孩子顶在自己孩子前头吗?
巽玉打下来的名声,用满身伤痕换来的受人景仰,都要给越贵妃的儿子吗?
那怎么能行。
“若水,你还有力气吗?帮我挽个发髻吧。”
“好。”
若水的手很巧,双手将发往上拢结于顶,再反绾成双刀欲展之势。这样的发髻最初流传于宫中,是皇帝是皇帝的生母,已经亡故的先太后所创造,流传于宫中后又在贵族女子中传播开来,士庶女子少见。
若水从梳妆台里找出五色花子,贴在人的眉心。
饺饺跟着大公主恶补了一段时间发髻,一眼就认了出来,眉头一皱:“不要用这个,皇帝会认为我别有居心的。”
“陛下其实再心软不过,你去了好说话,他见了这样的发髻也会心软于你,想起他生母都不容易。”若水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可问题就在于,魏饺饺没有准备低头,是姿态强硬又用这种发髻,反而会挑起皇帝的怒意。
她赶紧解开了发髻,若水无可奈何,只得又重新编了一个,将发拢上反绾,成惊鸟双翼欲展之势,生动而有趣。
“魏宫人好画长眉,令作蛾眉,惊鹄髻,倒是合了你的眉毛,这总行了吧。”
据传此髻始于魏文帝宫中,后传入士庶间,风靡于长安城中,已婚妇女无论身份都喜欢梳。
魏饺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倒有几分仪态端庄,神色淡然。
所谓的气质就是前呼后拥,呼奴唤婢,被金银首饰硬生生堆砌起来的。
若水即便是成了奴婢,也和其他胆小怯弱的婢女不一样,那些婢女要么功利心重,想要攀龙附凤,要么知道自己身份谨小慎微。她昔日是林家的小姐,在长安城里也是数的出的人家,即便是她不着调,旁人也一眼看得出定是位贵小姐。
她享受了家族那般照料,后又入了宫,眼光毒的很:“你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妃。”
魏饺饺翻了个白眼:“王爷都没了,当王妃还有什么意思?”
若水瞪了她一眼,刚才的话算是白说。
送人走的时候,还不断叮咛:“进了宫千万不要犯浑,那是皇帝陛下,手掌生杀大权,王爷不在没人护着你。”
饺饺“嗯嗯”的附和,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左耳听右耳冒,眼睛往前看,出了门就见皇家的马车在等候,旁边的小太监心里苦笑,不愧是梁王府,不愧是梁王妃,头一次看见人让天家使者等这么久。
除非是皇帝宣旨召见,婚姻大事,否则平日里正门不开,只从侧门走。
饺饺出了门,被搀扶着上了马车。车轮滚动,车身微颤,车厢内有着淡淡的檀香味,她靠在壁上闭目养神,心里极为安定。
按理说这个时候该是有恐惧的,可偏偏心情平静的,什么都没有,她已经料定主意,也知道这个主意定然会触怒陛下,可就是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也许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又或者是巽玉曾酒醉微笑:“越家迟早要完。”
他曾教过她读很多书,那些史书上无一不描绘着君和臣之间的关系,讲讲不过是个初出茅庐,隐隐窥他一脚,从别人嘴里听说故事的小姑娘,但那个别人是巽玉,所以她坚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不能让巽玉眼睛一睁,平白多了个儿子,喜当爹了。
饺饺都觉得,自己会被呕死。
梁王府距离皇宫的距离挺近的,据说梁王府的前身是一个宠臣的府邸。由此可见,越是得到陛下的喜爱,所居住的府邸离皇宫就越近。
到了宫门口就需要下马步行,宫路干净,四面红墙,不知尽头。
远远看到了一个长长的仪仗队,只见一绝色佳人坐在轿辇之上,头戴珠翠,身着彩衣,华丽异常。眼眉透着骄矜,神态自若,若琼瑶美玉雕琢出的玉人。
饺饺的思绪纷乱,竟跑到了别的上面,这般美人世间难得,所以不做昏君也挺难,心中竟涌起了一丝对皇帝陛下的尊敬崇拜。
“王妃娘娘,行礼呀。”
身边有宫人提醒,饺饺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屈膝行礼,又直起身子。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待遇,王妃的行礼后宫妃嫔当中也只有贵妃和皇后受得起。
仪仗队停下,越贵妃高居上首,居高临下的瞧着魏饺饺:“王妃今日怎么入宫了?”
为什么,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
魏饺饺觉得但凡上位者都虚伪的打紧,就算对方恨自己恨得要死,还能若无其事的嘘寒。她们管这个叫做礼仪风度,这可能是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她的神色冷淡,一板一眼的回答:“陛下召见。”
越贵妃眉目含笑:“本宫刚从陛下那里出来,所以倒是略知一二,九皇子有幸能过继给梁王殿下,我这个生母很高兴,想必王妃也很高兴,所以今日来是进宫谢恩的吧。”
话说的好像是板上钉钉了一般。
饺饺眼帘微垂,盯着自己的鞋尖,并不吭声。
越贵妃恶意满满的说:“早在之前陛下就提过要给梁王过继子嗣,本宫有幸为陛下诞下两个孩子,自然是不二人选。没想到梁王后来会娶妻,还想着王妃为梁王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