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起身给人倒了一碗酒,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越家主认了教女不严之罪,然而终究是犯了大错,近些年陛下也不爱用越家人,反而不断科举,倒是给了寒门子弟机会。刚来我们店喝酒的,光几个书生就为明年的科举做准备呢。”
赵欢默默饮酒,叹息道:“我真是没赶上好时候,我出生于赵家,虽说是嫡系,但终究比不得越家那样的大家族,要是上朝中熬资历,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索性就投了军营,结果几年过去风水轮流转,越家人不行了让出了许多位置,我却赶不上这个机会。”
影子一时无言,安慰人没赶整地,还好像戳了人一刀。他开始想念若水,每个人的分工明确,主内主外,这种和外人打交道的都应该是若水来,他现在是硬着头皮顶上。
“赵兄文韬武略肯定大有未来。”
“哎,比不得人家生的好,越贵妃为了将自己的九皇子过继给梁王,甚至去害梁王妃,间接导致梁王之死。结果九皇子还是过继给梁王,那么多皇子偏偏选中他,还不是因为有个好母族。”赵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不出的怨念。
饺饺听他三句话不离越家,听得心烦,干脆将抹布往桌子上一撇,回身说道:“男儿三十无奇功,誓把区区三尺还天公。”
赵欢听得一愣,也不知戳到了哪个泪点,趴在桌上哽咽:“我还有五年。”
饺饺面无表情的说:“是还有五年,就怕你一辈子都把时间浪费在自怨自艾上,最后得跟你儿说,生于昏暗之世,值乎淫奢之俗,生不得匡世济时,死何忍自同于世。终了草草下葬了。”
赵欢就算是喝多了,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影子咽了口口水,他知道饺饺要发飙,这人听不得越家,尤其听不得越家好,更听不得那过继的孩子。
当初饺饺带着公主走,陛下就曾说:“梁王不可无后。”
饺饺抗争过:“陛下想给巽玉过继血脉,以便后是香火,我不拦着,陛下儿子那般多,可否不是越家人?”
“以后三年五载和越家必有一场战争,朕总得给孩子寻个出路。”皇帝这般说道:“那不仅仅是越庶人的儿子,也是朕的。”
倘若有朝一日,越家被连根拔起,肯定不是以什么好的罪名。倘若越家安安分分,只是不断输送人才,那么皇帝活着,无法将其连根拔起,可能就要交于后世。皇帝顾及那是自己儿子,三皇子他日登基可未必认这个兄弟。
饺饺最终还是妥协,她想着眼不见为净,反正一走了之,远走高飞。
不曾想来到此处,越家还是阴魂不散。
赵欢一惊一乍,酒反倒醒了两分,从前他对饺饺的印象就是,稍稍冷淡,不爱言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没想到言辞如此犀利。
“嫂子说的是。”他苦笑两声:“我喝多了抱怨两句,还请嫂子万勿介意。”
饺饺摇了摇头,顺手抱起了有些困倦的出现,两个人上里屋睡觉去了。
这个小酒馆后面有个厨房,还有两间卧房,饺饺影子各占一间。
除夕很快便酣睡过去,这孩子一点儿都不闹人,乖顺温柔。
过了一会儿,门被敲醒,影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娘娘,人走了。”
饺饺犹豫再三,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木板床咯吱一声响,她走到门口打开门栓,影子手中拿着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你以后不要叫我娘娘了,当着别人的面唤我老板娘或者是饺饺都行。”
“属下不敢。”影子直接单膝跪地。
饺饺低头瞧着他:“梁王都没了,哪里来的娘娘?你起来吧,这边说话我不自在。”
影子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干巴巴的说:“赵欢今日来,我微微泄露朝中事情,让他意识到我身份没那么简单,从而不敢轻易拉拢我入军营。他有意试探两句,不曾想惹娘娘不高兴了。”
饺饺恍然大悟,难怪影子夸夸而谈,平日里对方说不了几句话。这便说道:“倒是我想的少了,也给你惹麻烦了,今日说的话着实难听,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你得罪了赵欢,会不会……”
饺饺心中有些忐忑,她顺着怒气做完了事儿之后便后悔了。没有巽玉护着,就是微弱众生里的一粒尘埃,便是死在荒漠当中都不会有人知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指望不上陛下,所以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十分的后悔。
影子察觉到了人的不安,一字一句的保证着:“娘娘放心,卑职一定会保护好您和小殿下,您不用担心。”
饺饺点了点头,晚上回去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现在不仅仅是自己,她身边还带着个孩子,诚然不是个称职的好母亲,但她也有爱。
又过了两三日,赵欢照常来喝酒,饺饺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常来嘟囔一些事情,酒馆里的商人也会说一些,男人都喜欢谈论政事,偶尔夸大其词,所以只是听听而已。
“这越太守别看年纪轻轻,新官上任烧了三把火,上任后便彻查贪墨情况,将一干与武将勾结的文职官员查了个遍,翻出不少银子。”
“钦差大人真是一柄剑,杀了不少人。”
朝中有规矩,但凡有官职在身皆不可随意杀,须得禀明陛下,待陛下批复后再做定夺。
钦差出行一般代表陛下,说起来就是来杀人的,有独断专行之权。两人配合的倒是好,查出来什么便给定罪。大部分都是越副将积累下来的人脉,越副将在这里将近二十年,可谓是根深蒂固,又打着越家的名头轻易无人敢招惹,此番派来的是越家嫡系,有一番作为,也是无人敢说什么。
所以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陛下派人派的妙。
旁人都说这位越太守大义灭亲,处置毒瘤,丝毫不顾及那是自己一系的人。
只有越燕恕清楚,旁边有个李成森在虎视眈眈。
自打三年前出了事情越家便收敛不少,然而家族子嗣出挑,纵然不推举,走科举的路子也能大半入朝为官。虽没在重要位置上获得一官半职,但朝中有小半数的人都姓越。
在陛下刻意打压下,一切和越家无关的人官职之路很顺。这其中便有一个李成森,他得了大公主的青睐,尚主后更得陛下重用和信任。
旁人都说他大义灭亲,殊不知他不得不这么做。那些人活着就是证据,他若是不处置了,李成森便会以此作为把柄,一层一层的往上插。
越副将在这地方这么多年,不仅仅是贪污受贿,还与敌国来往,并不涉及军情,但旁人若是想要动一动手脚也是非常容易,毕竟只要和敌国人来往,谁管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越燕恕为了不让他查,便只得自己将人清理干净,一条条越副将在此攒下的人脉,都由他的手处理的干干净净,务必不让李成森得到什么消息。
皇帝将这二人派来,可以说是一个阳谋,陛下不希望军营有什么动乱,又不想将越家人逼急,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索性设下一计阳谋,逼得人不得不这么做。
他处置这些便已经很累,又有下人过来通禀:“大人,告老还乡的周大人身体好像不行了。”
按理说做了交接以后,昔日的周太守便可离开,但人身体不好,启程当日便,胸口发闷,七十岁的人经不起什么舟车劳顿,就想着休养几日再走。
没想到越休养越严重。已经将这地方最好的大夫都请过去,然而也没什么用,就是人岁数大了上了年纪。
就连其家中人都不是特别伤心。
人活七十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