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建功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一双黑眸幽深莫测，只有那只握紧腰刀的手绷紧了青筋，泄露了他不为人知的心情。

    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就等他发言。既然凌立业上无父母，那么长兄如父，凌建功的一句话就能够决定这桩婚事究竟成还是不成。

    可是等啊等啊，眼睛都酸了，还是没有等到凌建功的回答。

    三姑六婆们十分疑惑，自个儿的弟弟能有一门好亲事，当大哥的理应高兴才是，为什么凌建功不但不笑，还用冰块脸面对她们？

    刘媒婆打破了沉默，试图带动喜庆的气氛：“兰家夫人，这个问题还用问嘛，在挑选画像的时候本来就是总指挥首肯的，肯定是能成啦！”

    “就是诶——的确是总指挥首肯的——”妇女们附和着，都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高仪琳面露担心地说：“可是，总指挥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是……”

    “总指挥本来就不苟言笑啦，不是故意露出这种脸色的啦！”刘媒婆赶紧打消她的疑虑，并转头问向凌建功挤眉弄眼，暗示道，“是不是，总指挥大人？”

    众人都这么给他搭好了台阶，他不下的话，好像真的太不给面子了。凌建功在这么多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非常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妇女们欢呼起来，转而簇拥着凌立业，热情地要把他带到兰府去继续商量婚礼事宜。高仪琳还不忘向凌建功回望了一眼，啊，真是好遗憾，那男人与月儿很是相配呢，如果是他出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该有多好？

    凌立业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这一切，一边被推着往马车里塞，一边不甘心地不断回头向大哥喊道：“大哥！你怎么就这样答应了？你确定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随着马车的前行，他的声音越来越远，飘荡在幽深的贪狼山间，回音久久不散。

    “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呀——”

    凌建功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被那太过凄惨的哀嚎声吸引出来的其他銮影卫们，想要上前询问，却因为看到凌建功的眼神而纷纷止步，那眼神无比压抑，透着强烈的不想让旁人靠近的意愿。

    从兰家上门提亲的那一天开始，凌建功就没有再去过兰府，没有再见过一次兰洗月，他每日往返于皇宫和贪狼山，对銮影卫的要求更加严苛，尤其是即将成为新郎的二弟凌立业。

    这段时间的凌立业异常苦恼，不但要接受大哥突然开发的高强度训练，还要完成各种大婚前的仪式，每见一次兰家人回来，都会被大哥无端暴揍一顿。要不是他一直坚持强身健体、认真修习内功，自小就长得比别人更健壮，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大哥那天下第一的拳头！

    又一次被捶倒在地的凌立业终于忍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叫住了打完人就转身离开的凌建功。

    “大哥！你究竟要扁我到什么时候？”凌立业粗声粗气地发表心中的不满与疑惑，“如果你真的舍不得将军，当时就应该反驳啊，为什么要点头同意？”

    凌建功停住脚步，眼神十分复杂：“她招亲，要的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夫君，才能助她解除失心散的效力，才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凌立业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大哥的痛处：“原来大哥是在纠结这个！”他感叹道，“那还真麻烦了，谁教你忘掉了自己的生辰！”

    “爹娘走得早，我光顾着怎么把两个弟弟拉扯大，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凌建功在思考，是不是要再给二弟来上一拳。

    凌立业用他那和相貌一样粗犷的大脑想了想，提出一个馊主意：“要不，我只帮忙给将军解毒，不与她成亲也可以啊！”

    “嘭！”

    “噢痛！”

    他立刻得到了结结实实的一拳，比刚才挨的那一下还要重。

    “解毒需要推宫过穴，过程必须互相亲密配合，不然你以为兰府为什么要招亲。”

    凌建功拂袖而去，留下肿成猪头一样的准新郎凌立业，在山风中凌乱。

    眼看着大婚的日期越来越近，凌建功依然没有任何作为，不仅身为当事人的凌立业感到着急，整个贪狼山上的銮影卫都为之着急！

    “我吃不下饭。”凌荣华苦着脸，把筷子一放，剩下大半碗饭就不吃了。

    “我这里痛。”二队的队长萧年捂住心口，眼泪汪汪地趴在桌上，仿佛即将失去心爱姑娘的人不是总指挥，而是他自己。

    “我脑袋痛，下巴痛，胸口痛，到处都痛。”凌立业揉着全身的淤青，对大哥的拳头心有余悸。

    凌建功不予理睬，自顾自地草草吃完饭，便又把众人召集起来，开始了魔鬼训练。

    婚礼的前一天，銮影卫快要群体崩坏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贪狼山，给焦急压抑的贪狼山带来了一阵清风。

    身穿一尘不染的洁白衣袍的张英贤出现在大门前的时候，没有一个銮影卫去阻拦他，众人都知道他与总指挥是好友，都巴不得他能劝一劝凌建功。

    张英贤一改往日的悠然自得，随便抓了个人问出凌建功的位置，就急拉拉地扑过去了。

    张英贤找到凌建功的时候，凌建功正在铺好宣纸的桌上，提笔作画。

    德高望重的御医，气得张口便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画画？”

    凌建功手中狼毫未停，依旧认真地细细描画着笔下的画作，平静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距离兰洗月大婚还有十二个时辰。”张英贤瞪着他，不明白这个好友到底在想什么，“十二个时辰后，全京城都会为荡寇将军送上祝福，庆祝盛大的婚礼。”

    凌建功轻轻吹干宣纸上的墨汁，并为其仔细添上细节：“荡寇将军为国为民立过大功，自然要祝福。”

    “我听到消息，一直以为他们说的凌公子是你。”张英贤为他的不开窍而着急，语速都加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你也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啊！”

    凌建功闻言，手中运笔戛然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