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牵你手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决定要娶你,往后的余生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我都想要牵着你的手走过,从前我不跟你说,是顾虑到你自己的人生追求,但是那一次,我并非完全因为我爷爷的事情,所以真正让我寒心的,是你始终不相信感情这件事。”
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一样划在何曼青的心头上,她的泪水充盈眼眶,却没有轻易落下。
“那就是我误解你了。”
“你以为我是在道德绑架,你以为我没有办法给你预设的未来,你对我的猜忌这么多,所以即便是你现在火急火燎的赶来,我们之间最有可能弥合的那个阶段,也已经彻底失去了。”
何曼青沉默着,继续沉默着。
方以常的家乡是在更北边的地方,而且靠着大山,虽然在同一个省里面,但是气候和风俗习惯迥然不同,现在是在冬天,即便是坐在空调房里面,浑身上下都觉得冰凉。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现在怎么去弥补和道歉,你都不能够原谅我了,是吗?”
“我曾经以为你是深爱我的,即便你不说,你也在用行动表示,很多人看不起我这样的穷学生,一个人在美国漂泊,举目无亲,但是你不同,你有自己的事业,你独立美丽,但是人最终的落脚点,不都是在家庭上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享用我的独立和美丽时,又反过来憎恨它们吗?”
“憎恨谈不上,我跟你的阶层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你的家庭,你的父母能够允许你在成人世界的规则之外跳舞,我却不行,我们家是最最普通的工薪阶层,父母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不外乎让我有一个平安顺遂的余生,可是我觉得,你连最起码的这一点都没有办法满足我。”
何曼青冷笑道,“我以为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所以说感情最重要的是各取所需,我们在前面相近十年的时光中,在容忍和爱着对方,但是到了最关键的这一步,如果迈不过去,就真的是迈不过去了。”
何曼青郑重吸了一口气,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去沟通也没有意义,心里头的那一份亏欠也并没有因为方以常的放弃而少一些。
“没关系,我妈妈跟我说,不管和你最后结果如何,都要有情有义,我本来是想上去给你的爷爷上一份香的。”
“其实在我爷爷的坟前,我已经帮你为他上过一炷香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对不起。”
方以常说着,双手交叠,抚着手中的杯子,马克杯厚厚的杯壁,想要透出一些热度来都是困难的,何曼青说,“谢谢。”
“希望以后你回忆起我的时候,能够是开心的,我想了想,好像除了这一次,我们之间不欢而散,大部分相处的时间,大家都是开心的吧。”
“不,连着一次都算是开心的,你能跟我把事情讲清楚,我已经很高兴了。”
方以常看着何曼青,有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灾难会把人的心理防线全线摧毁,这比循规蹈矩的每一天,细水长流的每一份的思索都要来得决绝。
方以常甚至想过,何曼青这样的性格以后进了他们家门,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我是一个合格的孙媳妇,但是他愿意去做双面胶,愿意去帮何曼青抵挡着里头的风雨。
想不到,命运跟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他看到和何曼青这段感情最不合理的地方,不过也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能够用成年人的方法去思考问题,好聚好散,也是何曼青的性格优势吧。
“你酒店订好了没?”
方以常想了许久之后,问道。
“还没定好。”
“我家旁边有一处不错的酒店,干净卫生,你这么远的来,好歹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何曼青摇了摇头,从来就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即便深明大义,也不想让方以常同情自己。
“不用了,我应该会赶晚上的班机回去吧。”
“应该没有这么晚的了吧,你真的不要这样,这样子的话,我会很难受的。”
“刚才不是还说这次交谈很愉快吗?大家相忘于江湖,何必说这样眷恋的话?”
“我真的很想珍惜你,我也非常爱你,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种话就不要跟我讲,既然了解我的性格,就知道我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了,其实在跟你见面之前,我已经定好了晚上回去的机票,所以你放心吧。”
方以常还是有些放不下,他执意要送何曼青去机场,或者是送她回酒店。
“你如果再这样,我现在就可以走,我最讨厌这样拖泥带水的离别,更何况我们相恋一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对吗?”
方以常沉默了很久很久,在这一句话和下一句话的间隔中,他觉得自己回忆了两个人近十年来的恋爱历程,从刚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大厦初建,人生的道路在一点点铺设开,可是何曼青已经不在了。,
“那好,好歹也得让我看你上了出租车。”
“行。”
何曼青潇洒地站起了身来,脚下有一个趔趄,但是她没有让方以常看到,而是轻描淡写的掩饰过去了。
“这边的的士好打吗?”
“好打,我来帮你。”
说着,方以常走在何曼青的身后,他希望何曼青能够放慢脚步,但是很显然,直到这次谈话的结果之后,何曼青又重新拾起了她速战速决的旧习惯。
虽然心里头有一点点失落,但是方以常安慰自己,这样的结局总是最好的吧?
帮何曼青打到车后,方以常慢慢往回走,泪水忍不住滚落在地上,好像跟这块冰冷的土地能够迅速融在一块,就算是带着温度,很快也被拍得粉碎了。
何曼青的心绪也难以平静,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为了感情而痛哭失声,车上的出租车司机不敢询问,只不过是默默地递过来了一张面巾纸,“姑娘,人生如戏,将就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