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不需要你这样温情脉脉的关怀,我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从前,你有什么事情都是跟我说的。”
许素梅一边说,一边露出了愁苦的神态。
“我现在要忙着事业,像是曼青一样,你看她,跟你主动交代过感情上的事情吗?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做小孩,我也是孩子的妈妈了。”
许素梅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孤独过,她原本以为,即便自己和外界的联系完全断开,还有何曼文能够心意相通。
毕竟,她从小到大在这个女儿身上注入太多的心血,也最心疼她。
“那好吧,但是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都在,我随时可以帮你处理生活上的烦心事儿。”
何曼文摇了摇头,“你不能的,妈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你尚且无法自保,又怎么能够给我安慰呢?”
何曼文慢慢走上楼梯,一步一个脚印,动作缓慢,像是个老者。
许素梅仰望着女儿的步伐,眼角有泪滚落,终究还是被擦掉了。
月色如水,前廊的秋千上多了一个身影,是许素梅在那里,晃荡着双脚,想让这寒冷的风,吹散脑壳中热烘烘的念想。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啊?”
何振梁悄无声息站在身后,背着手,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副老干部的做派。
“睡不着啊。”
“为了曼文的事情吗?”
许素梅无奈地笑了笑,“真是羡慕你,说起女儿的事情来,总是有一副置身事外的超脱之感。”
“我是来安慰你的,非得跟我较劲是吧。”
何振梁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将晃荡的秋千绳停了下来,强迫许素梅看着自己的双眼,“你这样子不行的,老人跟年轻人不同,你这样要着凉,要生病的。”
“唉,如果舍了我这一身,能给孩子们谋一个好一点的未来,我也就不这么难过了。”
何振梁心想,如果站在朋友角度来看,他们一家子值得艳羡,可偏偏是身在局中的人,一个比一个愁苦不堪,究竟是家风如此,还是因为不知足的基因一代一代传递下去了呢?
“你看看你,你这话如果让别人听见,怕是要将人气死,你看看,像我们这样职位的人,有几个双孩的?我平平安安退休,你也乐得居所,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就觉得自己过得很失败,好像怎么做都不对,老头儿,你说咱们走了这大半辈子了,忙忙碌碌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许素梅说出这样的话,何振梁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刘文燕的身影,那个乐呵呵的老太太,心里头装着多少的苦涩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我都说过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要去羡慕别人,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可是关键是,咱们这两个女儿,哪个能让人省心呢?”
“哪个不让人省心啊,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你想啊,曼文是国家公务员,妥妥的铁饭碗,还有湘湘这么可人的女儿,曼青更不用说了,年轻有为,关键他们都孝顺咱们。”
“我就是怕他们太孝顺了。”
许素梅叹了一口气,眉眼之中,带了许多的彷徨。
何振梁看着妻子,终于缓过神来,一撇手,气呼呼地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怪我对他们要求太过严格,对不对?”
许素梅摇头,“说起来,咱们两个都有责任。”
“什么责任啊,你也不想一想,当年饥荒年代,咱们不也是靠着自己活过来了吗?当时我们的父母亲这么困苦,还不照样把我们养大?他们的条件优越几百倍,难道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
许素梅连忙小声说,“你别这么大声,担心把他们给吵醒了。”
“谁在这楼下晃荡啊,我跟你说,如果真要讲起来,曼文的性格也是她自己造成的,从小我就培养她的兴趣爱好,喜欢什么学什么也就是了,你看看,现在学成了什么东西?”
“你又来了,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说这些,一说到着急的地方你就嚷嚷着,谁说学东西就要成功的?那老吴家的小孩,给他报了多少的班,让他出国去学了多少的文化知识,现在不也是在私企里头打工吗?”
“所以说啊,你不能动不动就把问题推到我身上,我是大家长不错,但是孩子们的发展各自不同,你就看曼文跟曼青吧……”
兜兜转转的,还是把话题绕到这上面,许素梅得了手,“罢了罢了,我本来也不想跟你争论这些,何必呢?”
“你的性格就跟曼文一样,总是优柔寡断,欲言又止,说句实在话,我可一点都没打算从你口中听到什么安慰之语,倒是你,又在这里伤春悲秋。”
许素梅没有跟老板说明白她心中真正的惶惑,其实她清楚,何振梁现在也是过日子的,身体不如从前不说,还经常通过药物来控制情绪,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在这个家里头,所有的人都在按照既定的方式去走,也许会有冲突,也许会有矛盾。
“你还不进去睡觉吗?”
“你不进去我就进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老太婆,在这里着凉,心里头又存了事,回去一感冒,身上的病痛也就跟着来了。”
“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
许素梅一边说,一边拿手指着何振梁的脑门儿。
“我这是在提醒你,所有的事情都不如自己身体重要,你想一想,上一次你住院,我们全家人都紧张啊。”
许素梅一听,的确十分受用,她站起身来,说道,“行了,你这么一说,我不走都不行。”
“对了,明天一早,我要送湘湘上学,你自己能买好菜吗?”
“你不回来买菜?那你要去哪里?”
许素梅有些奇怪。
“刚才有个战友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明天要跟我聚一聚,十几年没见了,以前是我的老班长,我就想,明天中午跟他吃个饭。”